可動身那天,素婉卻帶着一輛很沉的車。
足用了兩頭牛來拖!
徐小将軍就有點兒好奇:“大娘子,這車上是什麼?”
“将軍不妨一看。”
“這,這怎麼使得?徐某沒有懷疑大娘子偷運違禁之物的意思,但……”
但他的眼睛還在往車上瞄。
素婉道:“但看無妨——辛苦各位送我一程,若是毫無表示,我也太不會做人了。”
徐将軍便大驚:“這如何使得!咱們送大娘子一程本是順路,若是還收了您的東西,傳将出去,徐某還算是個什麼人呢?”
素婉含笑道:“總歸我是備好了的,便是給将士們做回駐地的盤纏也可——将軍何必這樣客氣呢?若沒有将士們在邊關浴血奮戰,我們這樣的小民,正不知要被幾人荼毒蹂躏,如何還能安享太平!”
說着便招呼小厮們将牛車上的幾口箱子打開:有些箱子裡裝着陶器瓷器,燒得挺精緻,大約是給老太太玩兒的。有些箱子裝着布匹,大抵是走親戚時分給各家下人的。也有些箱子裝着銅錢,一吊吊拴得牢實,可以将它揣在腰裡,走很遠的路。
徐将軍便歎了一口氣,下馬來莊嚴地向素婉拱手:“徐某便替将士們謝過大娘子的慷慨了!”
素婉連連擺手,兩下裡十分客氣,氣氛也極友好。
絲毫沒有前世他将她一刀兩斷的慘烈情況留下的陰影。
一行人就這麼上路了。
從蘇惠所在的象州城,往省城裡走,單說距離倒也不算很遠。若是沒有帶許多沉重的貨物,走四天便也到了,若是大夥兒都騎着騾馬快走,三天也能抵達。
而那許多行路人深以為忌的赤岌崗,離象州城才隻有一日的路程。
按照素婉的說法,她隻是怕這赤岌崗上的山匪,因此要勞煩官軍送她一程。待過了赤岌崗,徐将軍便可以帶着他的這一票軍士疾行而去了。
到底她帶了辎重!走得真慢!
原是一天的路程,他們生生走了一日半,才到赤岌崗山下。
素婉便問那徐将軍:“将軍,這山路難行,若您這裡沒什麼不便,咱們不若在客棧中少歇一夜再走罷。”
徐将軍便微微蹙了眉頭:“大娘子敢是擔憂這山中匪患?不打緊的,我的軍士們雖然未着铠甲,到底也都是百煉精兵,怎會怕幾個山匪呢?”
“小婦人不敢懷疑将軍麾下将士勇武——然則山匪雖是草寇,到底也有刀槍劍戟,這若真打了起來,刀槍無眼呐。将士們都是好漢子,是為國效命的壯士,在這裡便是折了一個,也是天大的不值當。”素婉道。
這話十分替徐将軍考慮,便是他身邊幾個親兵,聽了這話也不由暗自點頭。
這楊二爺是個色令智昏的狂徒,他這位大娘子,倒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
但,這種話未免小看了他們!
徐将軍劍眉一提,昂然道:“為國戍邊自然是我輩武人的本分,然而赤岌崗山賊為禍鄉裡,若是叫咱們瞧見了,也很該要為民除害才是!至于咱們這一腔熱血,灑在何處,都是為國盡忠,又有什麼分别!大娘子不必擔心我麾下弟兄們,他們自也是做徐某這般想!”
素婉眼兒微睜,竟含了淚光:“将軍高義,那,小婦人便代鄉親們謝過将軍了!”
她這樣形容,正是一個在水裡火裡飽受煎熬的苦命婦人,終于盼到救星的模樣。
徐将軍一下便想到,他們在邊地打仗時,從敵軍手裡救回的百姓們的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沒有誰長得好看,然而眼中的神色,都和今日的楊家大娘子一樣渴慕而激動呐!
果然,無論在什麼地方,他和他的兵士,都是生民百姓的救星!
徐将軍心中豪情萬丈,拱手一禮,便率先上馬,朝着赤岌崗而去。
素婉也跟着上了馬,她這回出門也穿着男裝,是“蘇三爺”。
而“楊家大娘子”,則坐在一輛青布幔的騾車中,随後款行。
那輛沉重的牛車綴在隊伍中間,吱呀呀的響聲,随着微風傳出去很遠。
那陣風,也吹動了赤岌崗上森森的草木,在濃翠的枝葉間,閃出一個人的眼睛——他死死盯着車隊,尤其是,那輛沉重的牛車。
待風停下時,他又被擋住了。
而上山的車隊,似是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