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的圈子外側,軍士們已經拔出了刀來。
素婉帶着的農夫們也有樣學樣,隻是他們到底是怕那些山匪的,紛紛想擠進圈子裡活命,竟将軍士們的陣腳也擾亂了些。
而素婉卻急急向徐将軍道:“将軍,他們是為财貨!得讓那牛車跑掉,他們自然去追牛車,人就亂啦!”
徐将軍的心思很快,手也很快,聞言便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把小小的弩與兩支小箭。
他将箭頭拗掉,上了弦,連發兩矢,分别擊中兩頭拉車犍牛的胸肩。
那犍牛不過是畜生,見人群慌亂已然不安,吃痛之後更是急着轉身逃走。可憐那車子吱嘎吱嘎的,差點兒被拽翻,其中的幾口箱子也落下來,在地上摔開了。
火光映照着地上的銅錢。
那是對山匪們緻命的誘惑。
大當家的或許會更想給自己的兄弟報仇,然而大多數山匪,在報仇和發财中間,還是更想選擇發财的。
二當家的為何而死?還不是為了他們發财嗎?若是有财不發,二當家的豈不是白死了?
更有那些要被他們襲擊的人,現下都舉起刀來了!這看一眼也曉得,他們不容易收拾,那,與其拼命,不如撿錢呀!
那牛車還在跑!帶着他們的發财夢!
大當家的吆喝:“去幾個人把牛車拽回來!”
兩邊交陣的地方不大,大家都聽到了這一句。
然而徐将軍這邊面色一凝的同時,山匪們紛紛認為,“幾個人”中,包括自己。
于是對着徐将軍的,就隻剩下幾個人,其中還有失措的大當家。他甚至還轉過身,對着那些跟牛車私奔的手下大喝:“滾回來!去那許多人做什麼!收拾了這幫人,有的是錢财美人!沒出息的玩意兒!”
若是他一句話便能将“兄弟們”喊回來,那麼他大概還能有一番作為。
可他沒點名啊!
既然沒點我的名,叫的就不是我!
跟着牛車跑的山匪們跑得更快了。
再掃一眼身邊一起跑路的弟兄——他們之中聰明的,就意識到了一種可能性。
留下的人,打不過那扔飛刀的小子罷。
那麼他們就可能會死,而那夥本被當做豬羊的行人,會長出獠牙來,接着追殺他們!
這個時候,聰明人自然是盡可能多地拿走銅錢,然後趁着夜色逃入深山!
大家都不笨,徐将軍也不笨。
他能做将軍,倒也不是全靠他早死的爹留下的勢力,他自己也得有些眼力見兒,才能在戰場之中活下去。
他抽刀在手,高喝一聲:“兒郎們!”
兒郎們?
那山大王還愣怔了一下,他從沒聽說過運镖的镖頭會這樣稱呼镖師。
好陌生的喊法,莫非……
他還沒想到“莫非”的緣由,腦袋便突然變得自由了。
它不再被脖子固定在身體上,而是飛快地朝着某個方向落下。
無憑無靠地落下。
大當家的眼中留下的最後顔色,是像月光一般雪亮的刀光。
耳中聽到的最後聲音,是他弟兄們的慘叫。
而追牛車的人已經消失在了山路的轉角。
“追!”徐将軍咬着牙說,口中有隐約的血腥氣。
他從馬背上掉下來的時候摔得狼狽,還咬傷了自己的口中肉,在一群烏合之衆面前出這樣的醜,驕傲的将門虎子豈能輕易放下?
但素婉說:“将軍,咱們的壯士對這山地不熟,追上去若有損傷也不好——請給我一支火把罷。”
“你要火把做什麼?”徐将軍一怔,“放火燒山嗎?可昨兒下過雨,這火怕是不易着!”
可早有他的部下,遞了一支火把過來。
這位楊家大娘子出手豪闊,别看她是個女人,卻很懂他們的所思所想!
這兩天,她請他們吃了肉,喝了酒,他們對她是有些好感的!
素婉也不解釋,隻一催坐騎,沿着牛車的轍印,追了過去。
還不忘丢下一句話:“你們别過來啊!”
别過來?
徐将軍當真莫名,這個女人究竟是要做什麼呢?難道她能單槍匹馬去勸降那些山匪嗎?
這怎麼可能呢,縱然可能,那些為禍百姓的狗賊也該死,不能勸降他們啊。
他要喊住她,可素婉的背影已經伴随着哒哒的馬蹄聲遠去,她手上那支火把,在風中不屈地撲騰着。
馬匹奔馳的速度自然比人跑要快,素婉去了後,徐将軍隻略一思忖,便要點起人跟着去。
他既然要護送救了他妹子的人,便不能讓她一個人去冒險。
可是,人還沒出發,山路那邊的馬蹄聲就又響起來了。
她如飛箭一般沖回來,仿佛還在高聲喊着什麼。
她在喊什麼?
他們都沒有聽見,那女人的高呼聲,被腳下傳來的震動和耳畔轟然的巨響吞沒了。
她的馬還在奔跑,直到在面色驚懼的他們面前停下。
她的雙目亮極了:“将軍,可以去砍掉他們的頭了!他們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