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計了。
那個女修士,根本不如他想像的那麼強大!
這是幾乎不需要思索便能做出的判斷:她若是能輕松捉住他,丢進那陣法裡,何必要費勁将陣法挪到窗下來?
而尤其可恨的是,他躍入房中時,窗下一幹二淨,根本沒有什麼陣法的入口。
那個女修士,一定是因為實力不如人,所以一邊兒用源源不斷的符咒,引他放松了警覺,一邊兒悄悄将原先那個布在樹下的大陣,挪到了呂阿柔窗外。
如此,他隻消輕輕一跳,便可自投羅網!
狐妖氣急,而那女修士,還走到窗前來了!
她隔着破了一個大洞的窗紙,一揚手,便将那身前金色咒文一個個打在他身上。
這咒文的力量,對這狐妖而言,隻是不痛不癢——可是此刻他立身在那陣法之中,動彈不得,而這些咒文,會補全為了捉他而洞開的陣法入口。
到那個時候,到那個時候,他就隻能被關進去了!
狐妖拼力想掙紮,奈何這陣法的威力,比那女修士的手段要命許多。
他使盡全力,最終落在素婉眼中的,也不過是“這隻畜生快要氣死了,眼睛都紅漲了,嘶嘶低鳴”罷了。
她對它沒有半點兒憐憫,這樣害人的妖怪,自然是早早捉起來才好。
她甚至還怕自己的咒文使得不夠快呢!在她想來,這隻狐妖自然也是恨極了她,若是她手下留情那麼一絲一毫,說不得這狐妖得了機會,便要暴起傷到她了。
可狐妖居然說話了。
他早就通了靈智,能人言也不是什麼太過獵奇的事情——素婉隻奇,這樣一個用心歹毒的大妖怪,居然會這樣容易服軟。
他說:“仙姑,仙姑饒我一命罷!我也不是有心害人的,實在是與阿柔兩情相悅!”
憑他觀看,這位“仙姑”也不老呢,而年輕些的女人,隻消不是被男子傷透了心的——她們總是會憐憫一對苦命鴛鴦的呀。
素婉就怔了一下。
他怎麼好意思說什麼“兩情相悅”的?若是和這呂阿柔是兩情相悅,先時禍害她的那位姑母之事,又算是什麼?
總不能是從前與呂阿柔的姑母兩情相悅,被關了幾十年放出來,姑母人老珠黃了,便又與侄女一見鐘情了罷?
——比單純想禍害女人還惡心!
可狐妖大抵是以為,這人妖殊途的悲情虐戀打動了這個女修士,于是又開始叫喚了:“我知曉我們不是同類,可愛情是無罪的!”
素婉:……
這年頭的妖怪也這麼無恥了麼?
她擡手便要打下最後一條符文,那狐妖更急了,說話的速度也快了許多:“仙姑,仙姑使不得呀。你要是把我關進去,阿柔可怎麼辦呀!她沒了我可怎麼活!她爹娘待她不好,這許多年來,隻有我真心在意她的喜怒哀樂,若是沒有我……”
素婉完全沒想過“她爹娘沒有我這樣愛她”這種事情,她也不相信世上怎麼會有一個女人,失去一個和她相好的男妖怪就活不下去——她說:“我隻知你在她身上灌注妖氣,她的生機已然要絕了。你若稱這般行徑為愛,那實在是無恥之極!”
狐妖不料她說出這種話來,連忙道:“我們是情之所鐘不能自已!并不是……”
“并不是”後面的話,突然便截斷了。
素婉眼睜睜瞧着他盯着自己的那雙黃眼睛裡,仿佛映着什麼在急速動作的東西。
他很是驚恐。
“不!住手!”他失聲叫。
伴着她身後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素婉猜想身後有異,待要避讓,卻已然感到一陣極強的疼痛,從左手臂上傳來。
素婉駭然回頭,但見呂阿柔,已然病病歪歪、仿佛爬都爬不動的呂阿柔,手裡握着一支銅钗,钗頭上,還沾着她的血。
呂阿柔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從床榻到窗前,她似乎已經用掉了所有的力氣。
因這樣激烈的動作,她的面上有濃重的血色。
那血色在她蠟黃的臉上,紅得妖異。
她張開枯裂的嘴唇,嘶聲道:“莫要,莫要傷我胡郎!”
可是,素婉手臂上漣漣血珠,已經在空中瞬時化作細密的霧,裹着她來不及停止的咒文,落入陣法之中。
陣法上原本燦爛的搖曳金光,見得血水,竟猛然一蹿,瞬息吞沒了老狐的身影。
此刻,呂阿柔尚嘶聲呼喚:“胡郎!你快逃啊!”
回應她的,隻有老狐凄厲的慘叫。
很短促的一聲,卻慘到像是利齒啃噬白骨那樣,叫人聽着便覺心中森冷!
它哪裡能逃得掉?
血,在許多修仙門派中都很有些講究。
血液帶着主人的靈氣,于是有些陣法咒文,沾血則破,有些寶器符箓,卻是遇了施法者的血便能認主。
素婉不知曉這法陣見了血會如何,可是,法陣受害人老狐狸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