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妖自忖心智與人類一般，也便罷了，可它被素婉從法陣中撈出來時還幻化成人類模樣，就實在有些好笑。

它，或者說“他”，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模樣，肌膚白嫩，嘴唇紅潤，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

偏擁有一張很是威儀赫赫的大臉，乍一看仿佛纖細的脖頸上，頂着一隻極大糯米團。

素婉從不曾見過一個人類，或者一個人形的東西，能有這樣大的臉盤子，一眼瞧上去，難免有些吃驚，就多看了兩眼。

那隻貓妖就抿着嘴唇眼睛閃亮：“仙姑，我化了人後也好看嗎？”

素婉一時說不出話來。

貓妖不在意她的評價，它說：“我原本能化作一個翩翩公子了，卻被那狗狐狸騙入陣中損了道行，如今隻能變成這麼個小不點兒，呸，狗狐狸！所幸這張面容還在，否則貓真是沒臉做人啦！”

“貓兒以面如銀盤為美嗎？”素婉好奇地問道。

“我是雄貓兒，自然是要飽滿豐潤才有男子氣概！”貓妖還挺了挺胸，反問，“難道人不喜歡面膛飽滿的偉男子？”

素婉就有點兒尴尬，人們自然也說寬頤廣颡瞧着十分威嚴，但寬廣到這隻貓妖的程度，便委實是有些作孽了。

她隻好岔開話題，道：“我将那狐妖關了進去，被它禍害的姑娘卻是尋死覓活的——她大約是當真十分在意那隻狐妖，我要收了它時，她還拿着簪子要刺我呢。”

貓妖驚道：“她刺傷了你嗎？”

素婉道：“倒是不打緊，隻是在手臂上刺破了一個小口子，也不曾出許多血。”

貓妖“啊”地一聲，上下看了看她，問道：“所以，仙姑，你往陣中滴血，并非是自己的意願，而是……而是那姑娘刺傷了你的手臂？”

素婉不知它怎麼這樣反應，心思一轉，先點了頭。

便見那貓妖拍着手跳起來：“天啦，天啦，這世上果然是有報應的！哈哈哈，仙姑仙姑，從此往後，這個陣隻有您能打開！若是您不願，或是有一日您登仙而去，這狗狐狸就要天荒地老地鎖在陣裡！哈哈哈！”

它開心太過，整個身體都抖動起來，頭頂上也突然冒出了一對白色的耳朵。

怕是再多笑一會兒，便要控制不住變回原型了。

素婉咳嗽一聲，問道：“你與那狐妖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

她一直想問來着，這貓兒所以會被狐妖騙，首先是因它來尋那狐妖有事相托。照此說來，他們該是朋友才對。

可是那狐狸毫不猶豫地騙了貓妖，貓妖又一點兒也不信這狐狸。

這就很奇怪了。

她問出這話時，原本也做好了貓妖拒絕回答的準備，卻不想貓妖一下子就不笑了。

它說：“有大仇怨！”

“你詳細說說呢？”

“那是我還是一隻小貓的時候——我剛出生，便與尋常小貓兒有些不同之處，我聽得懂左右鄰舍的人說話，可這麼的，便總有些開了靈智的鳥獸要捉我來吃！那會兒我與娘親住在小鎮之中，娘親勤懇為人捉鼠，換得鄰裡百姓投喂些剩飯菜養活我們。若是些喜鵲鸮鳥野狗之類的來找麻煩，左近鄰裡也為我們驅趕。我就這麼長到二、三個月——突然，有一日，一群狼闖進鎮子裡來，徑直來尋我們麻煩！鄰居們也不過尋常百姓，誰敢與狼群作對？娘親匆匆将我們藏起，獨個兒去與狼群周旋了。”

素婉道：“你娘親也是貓妖？”

貓妖搖搖頭：“她大約隻是一隻聰慧些的普通花貓。”

“那，那她怕是……”素婉聽着這雌貓護崽的事兒，也覺心下有些恻側。

“等我與兄弟姊妹們再尋到娘親時，已經隻是些……破碎的皮毛骨肉了。”貓妖垂下眼睛，多年過去，它依然露出有些難過的神情，道，“我從此便生了念頭，要為娘親複仇，所幸正巧遇到仙人救我，養我做了靈寵，還教我修煉……我努力許多年，才練得這一身能耐，辭别了舊主，要去找那狼妖複仇——可是，到得那狼妖窩巢，好容易将它重傷，卻見這狐狸與它聯手，掩護着它逃了！”

素婉皺着眉道：“那你該知曉這狐妖是與狼妖一道的，怎麼會信了它的話？”

“我進了陣先揍了它一通，把它打服了，它以内丹發誓，要替我去騙那狼妖回來的……”

“……所以你便替它待在陣中，容它出去？”

貓妖點了點頭：“這狐狸天天撒謊，它說什麼都信不得！”

素婉歎了一口氣。

從小沒了娘的貓妖，怕是比尋常貓兒都更呆幾分，那位救它的“仙人”，把它當做靈寵養，自然也不會日日抱着它念叨人間心機詭詐。

于是這貓妖隻曉得用武力解決問題，别人，不，别妖說什麼它都信，怪道會遭那狐狸騙了呀！

“你方才……又揍它了沒有呢？”她看看貓妖，問。

貓妖得意起來了，它點頭道：“我把他的内丹掏出來了。”

素婉倒是不曾想到它如此兇殘：“你……”

“既然它以内丹發誓，又不遵守誓言，我當然要掏走它的内丹！”貓妖道，“仙姑，這内丹您要不要？”

說罷從懷裡摸出一顆澄澄黃的狐妖内丹來：“就是這個！就當是我謝謝您放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