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用起來,有些艱難。
但僅此而已。
若這一場戰鬥還能稱之為“戰鬥”的話,它結束得實在是有些快了。
法器和符咒爆裂的光影尚未消散,可是它們的主人卻不需看也曉得,自己的修為流失得極快。
便是他們這許多人一起動手,也沒能讓那妖女護身的陣法,露出絲毫纰漏嗎?
這自然是個駭人聽聞的結局,但總有些人,反應是比同門們快些的:即便這種事情他們聞所未聞,可如今眼見為實,哪裡有假?
想想看,吸走别人的修為,這是多麼可怕的法術!
能用這法術的,又能是什麼好人?
既然不是好人,那麼動手殺人滅口,想必也是熟練得很……
就有人飛速地想清了這三點,立時收了手。
“這妖女厲害!我去禀報長老!”
轉瞬間,先時洶湧的人潮便去了五分之一。
便是還沒有走掉的人,也在向後退了。
素婉則是紅漲着臉——這忽然被她吸收而來的修為實在是多到澎湃難容,她氣海翻滾,需調息好一陣子,才将那幾乎要撐破胸膛的修為籠入氣脈。
所幸對方不曾趁機上前。
否則,若是再來這麼一遭的,他們的修為固然保不住了,她多半也要走火入魔。
素婉想來自然是覺得僥幸,她猜,大約是對方被她這護身的法陣給駭到了,摸不清她底細,才不敢上前的。
然則那些個葵陽山的弟子,卻多有不這麼想的。
上前?上前自然是有可能擊敗這妖女的,可要是又輸了呢?過會兒長老就會來了,彼時親眼見得他們被一個不明來曆的妖女打得屁滾尿流,難道很好看嗎?
再者,反正長老是要來的。
那麼長老來收拾妖女就好了呀。
大家對長老的本事,是很有信心的。
至于長老為何過了好一會兒才匆匆趕來——那也很好解釋嘛,長老今日,本就在閉關呢!
能出來為他們這些弟子出一口氣,已經是感天動地的好長老啦。
于是,那葵陽山的長老,一位須發皆白而面目直如二十歲青年的“仙人”,就這麼在衆人殷殷目光中來到了素婉眼前。
他原本是皺着眉,瞪着眼,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的,瞧着很想擡手便将素婉打成渣滓。
素婉原都做好了要迎戰的打算了,卻不想他定睛瞧了她面容後,便是一怔。
——都能看出他臉上的怒色變作了懷疑,再由懷疑裡,擠出一個不真不假的笑。
“這不是百草潭的同修麼?怎麼,是遇到什麼誤會不成,竟壞了我們葵陽山的陣?”
“誤會不敢說,倒是我侄孫女一個人闖蕩,走到這龍骨淵,便沒了下落——隻盼真是一場誤會。”
那位長老的眼瞳子,突然便微微一縮。
極不明顯,但素婉瞧得清楚。
“怎麼?”她壓低聲音,“長老是要說,沒見過她嗎?”
“道友說笑了,我們在此修煉,并不曾見到百草潭的小友。”那長老道。
“她不是百草潭的血脈,”素婉道,“她是被收養的孩童,隻是她爹娘也都是修行之人,她根骨很好,想來如長老必是能一眼認出她的。”
那位長老的嘴角,向上提了一提。
“同修這話說得——若真有根骨奇佳的孩子,我見着了必能認出,可是我不曾見到,這卻不能平白變一個孩子給你。倒是你連毀我大陣十一處陣腳,卻拿出這樣一個無稽的緣由來,未免欺我葵陽山無人!”他的聲音倏然兇厲起來,“你還不在此賠罪!”
謝罪自然是萬萬不能謝罪的,素婉亦提高了聲音:“怎麼?你說沒有便沒有?賠罪?那自然也不是不成,可也要我去看過了,曉得我侄孫女兒不是被你們拐進了這陣中,才有這賠罪一說!”
“拐?”那長老勃然大怒,“我們葵陽山名門正派,豈有拐騙女童一說!”
“哦?沒有拐騙女童一說嗎?”素婉道,“你可敢發誓——若有拐騙女童進入龍骨淵這般行徑,不論是我家的孩子,還是百姓的骨肉,皆要識海破碎,修行飛散,從今往後,生生世世再也不能修行,隻能做那……”
“住口!”葵陽山長老怒道,“你這女娃娃好不知趣,我好心好意與你個台階下,你賠個不是,我難道真不顧你百草潭顔面,要你性命?你卻要我發這樣的毒誓,真是蛇蠍也似的人物!”
他怒将起來,聲音如九天驚雷,震得左近衆人鹹皆面上變色。
然而素婉卻道:“你不敢發誓,對不對?”
她的聲音不大,神色也算不上疾厲。
但長老卻擡起了手,一道燦燦金光,直奔素婉身前而來。
她那護身的法陣,擋得住尋常葵陽山弟子的攻擊,可如何能擋一位長老——更況,這長老的一擊,是奔着将她當場擊斃來的。
她既然知曉了葵陽山将百姓們的女兒拐入這大陣的事情,便算是曉得了他們的痛腳,若要保住葵陽山的名聲,她便非死不可。
果然,隻一瞬,她護身法陣上流動的青翠光影便盡數消退,變作燃過的香灰般那樣慘白,亦如香灰般飄散消失在山風之中。
素婉瞧見那道光抵向她來,尚未觸體,她已然呼吸艱難。
一股腥甜氣,從喉嚨口慢慢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