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婉和陸執、沈浣一同出門,身邊還帶着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弟子。
說是去尋找那隻毒蠍和飼養毒蠍的人——也就是說,是去報仇的。
但若是有葵陽山裡消息通達的弟子,來觀看一下這張随行人員名單,就會發現異常。
他們不是最能打的。
但的确是最擅長防禦和逃命的。
不過這一點,百草潭不知道。
他們隻知曉,葵陽山的人一路小心遮掩他們走過的痕迹——連使用法術的氣息,都遮蓋掉了。
若不是門主英明,有心在葵陽山左近放滿了人去盯着,待知曉他們下山報複時,恐怕就找不到人了。
門主到底是心思缜密,很擅做工夫!如今葵陽山的人走到哪裡,他們心中都有數。
自然有眼線的功勞,但也因門主有心誘導。
齊蘭章和陸執、沈浣夫婦一起出來,那必要用最快的速度,追蹤到仇人的所在,一擊必殺地報複,然後迅速回到自己門中的。
他們隻需要留下毒蠍活動過的蛛絲馬迹,就能将他們一行人,帶進事先準備的陷阱裡。
唯一的問題是——齊蘭章到底是百草潭的千金出身,百草潭的陣法,她縱不會布,可也眼熟。
她會不會看出要用來圍殺他們那一處所在的蹊跷呢?
素婉當然看得出。
或許是原身的記憶裡還帶着殘存的直覺,她已經越發清晰地感受到,一路草木愈加繁盛,百草潭門人設陣埋伏的把握,該愈發大了。
可偏偏那毒蠍活動過的氣息也越發濃郁。
那一天她終于駐足,審慎道:“我們大抵并不是獵手,再前行,未必能見到獵物——說不定,是陷阱。”
這話不假!
可聽到這話的人,未必肯聽她的。
“或許。”陸執是這一行人裡資曆最老的男子,自然隐約成了領頭的,他說話,大夥兒都默契地遵從,“但縱是陷阱,又奈我等何?我們一路行來,也見得那毒蠍行迹許多處了,那操縱妖獸之人的本事,不過爾爾!”
“但若是百草潭内許多人一同來幫他忙呢?”素婉仍然竭力要唱反調。
“我瞧他們不敢,到底你是真正該繼承百草潭的千金呐,齊忌便是派人追殺你,必也是用他的心腹之人,稱得上心腹的,能有幾人呢?”沈浣溫聲道,“我們這七人也不弱的,師妹不必擔憂。”
“可這七人是葵陽山弟子中極出色的幾個呀。”素婉說,“哪怕折了一個,我等也沒有面目回去見門主和師尊。”
“不會的。”陸執道,“你不信我和阿浣嗎?”
“這不是我信不信的……”
“不必說了,那毒蠍就在前頭,走。”陸執一錘定音。
素婉眼睜睜瞧着他們夫婦從她面前路過,沈浣還回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笑意。
那四個弟子,也就一個個經過她,隻是經過時,神色不一。
有人暗帶嘲笑之意,有人有些緊張,也有人眼含憂色。
顯然他們自己心内的傾向也不同。
在旁隐匿了氣息觀察的百草潭弟子,就見得“齊蘭章”一跺腳,還是恨恨地跟上了。
隻是她沒有走在隊伍前頭,而是和落在最後的兩名女弟子并肩而行。
雖然不曾說話,親疏遠近,卻是分明。
他一動不動地蜷伏着,待人去遠了,方用了術法,如風般去見了齊忌。
如今齊忌也不在百草潭裡坐等消息了,他也在左近,盯着葵陽山一行人的行動。
或許殺個逃出宗門的叛徒并不難,但齊蘭章不是普通的叛徒,她是他的異母姐姐,也是比他更有資格繼承百草潭的人。
齊忌多麼希望百草潭也和葵陽山一樣——若百草潭也是讓最出衆的晚輩繼承,那他便是腰杆子筆挺的門主,而不需要編造“姐姐在閉門祈福”的謊言。
可百草潭就是齊家代代相傳的祖業。
他不是所有弟子都認可的繼承人。
他就不能不怕齊蘭章。
這一回,他有空了,他要在這裡看着她死。
聽了那弟子的回報,齊忌深吸了一口氣,微阖雙目,心在胸膛裡跳得很是有力。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了。修士,尤其是修為高深的修士,心跳幾乎是不顯的。
他的确有些難抑的激動,然而慢慢飲一口茶後,聲音便很平和:“那不是很好嗎?”
“門主,動手麼?”
齊忌連點頭的速度都很沉穩。
哪怕聽說那毒蠍和操縱毒蠍的弟子雙雙殒命于齊蘭章手下,他也隻是問:“那句話,他說出來了麼?”
“說出來了。”
——那個弟子,見面隻說:“師姐,你當真不回百草潭了麼?一定要跟葵陽山走嗎?”
這是齊忌安排好的。
他算準了齊蘭章見到聽他擺布的百草潭弟子會分外眼紅,那支使毒蠍的弟子,論本事肯定打不死葵陽山所有人。
那就說出一句引人猜忌的話。
說話時他應當比平日遲緩,但如果齊蘭章能在他說完話後立時将他殺了,那便是心虛。
接着呢?
葵陽山的一行人,該争執了。
齊忌想,他應當帶他心愛的棋盤來,此刻自己與自己對弈一番,笑看葵陽山衆人反目厮殺——那才是真正的風雅。
葵陽山衆人的确是反目了。
陸執很是惱怒:“齊師妹,這毒蠍難馴,此人必不是妖獸的第一個馴主,你殺他做甚?!”
“不殺他留着做甚?”素婉亦沒有好聲氣,“要替宋師妹他們報仇,不是說好的麼!”
“哼,隻怕不單是……”
“阿執!”
陸執對“齊玉質”的不滿,在他的口氣中顯現得淋漓盡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