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甚至沒來得及将話說完,他身後應該已經“死”去的毒蠍,便忽然暴起。
沈浣提醒了,“齊玉質”也發現了,她甚至更快一些,還來得及在手中扣一道符,激射而出。
但都沒來得及救下陸執。
毒蠍尾部的巨大勾刺,直穿陸執胸膛,快得像是一道幻影。
陸執便是從相處數十年的妻子眼中讀到了驚恐,本能地想要閃避,也來不及閃出那麼快。
蠍刺從他肩頭穿過,淋漓的血水由紅轉黑,赫然是中了毒。
整個人就那麼委頓下去。
他用手捂着肩頭傷處,嘶聲道:“齊——師妹,這毒蠍,你沒有……”
尾音被淹沒在他倒地的聲響裡。
那毒蠍也仿佛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身型垮塌下去,抖了抖,再也不動了。
可這一回,沈浣也顧不得在素婉面前扮演那個溫柔體貼的師姐了。
她霍然轉身,眼神裡閃着火:“姓齊的!你!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素婉也一樣受了驚,一時也惱怒起來,“毒蠍又不是我養的,我如何知曉它是死是活,怎麼就……”
“那是你們百草潭的毒蠍!你若是不知道,如何你不上前查看它死了沒有?”
“若不是陸執想要妖獸内丹,他何必匆忙上前擋在我面前?”
兩個女修士尖聲的争吵回蕩在林地間小小的空地中。
大夥兒都聽得分明,連偷偷潛入林子不久的齊忌,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的嘴角哆嗦着,需要努力才能不笑出來。
呵,這就是天命!
他原本是打算安排幾個修為高深的弟子,偷偷對陸執下手的,同時将齊蘭章騙出來——做一個齊蘭章為了争奪葵陽山之主之位,對同門暗下毒手的局。
隻是這一手還沒來得及發動呢,在他的計劃裡,須得先把那四名跟班弟子中,和陸沈夫婦交好的兩個弄死。
這樣才好使陸沈夫婦更加憤怒而狂躁呀。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那陸執,竟然被一隻垂死毒蠍刺中!
那毒蠍還是先前齊蘭章親手打的!
這麼巧!
他飛身前行,趕往現場。
這固然是很快的,可就這麼快的工夫,素婉和沈浣已經打了起來。
空中瞬時破碎的符箓上還閃着火光,法咒撕碎林間靜谧的空氣,法陣如各色的蓮花,一朵接一朵在地面上盛開。
剩餘四個葵陽山的弟子,早已驚恐地避開了。
無論他們是和陸沈二人比較親近,還是和齊玉質更加熟稔,現下都不想成為她們二人鬥法的犧牲品。
這樣瘋狂的攻擊,他們是扛不下的!
素婉固然是弟子們中的佼佼者,對陣法和符箓的掌控,都是葵陽山上數得着名字的高手。
可沈浣也不差,道侶生死未蔔,她的憤怒足以使她的術法更加狂放而兇猛,哪怕她為護着陸執特意開了一個法陣,而不能全情對戰素婉,竟然也不落下風。
兩個人的修為都在飛快地消耗,但誰也沒有慢下速度。
她們已經沒法放緩攻勢了。
哪怕再打下去一定是兩敗俱傷,可是,誰慢,誰就死!
齊忌看在眼中,心下的狂喜确是再難抑制了。
就在此刻,若是出手,齊蘭章一定會死。
那個沈浣,也逃不過他的掌心。
三個看重的徒弟都死了,葵陽山的錦峰主會如何呢?無論她還有沒有心氣重振宗門,其他峰頭的弟子們,都不會如現下一般乖順了罷!
彼時……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氣海溫暖,源源不斷的修為被運至指尖。
憑空書寫,指下自有符箓閃現,朱砂色濃得像要滴落的血。
電光石火間,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數年才能見一面的爹爹,第一次教他畫符。
用的是街市上買來的朱砂,根本沒辦法和大宗門裡用的相比。
可他第一次畫符就成了。
爹爹大喜過望,與他娘親說,思兒天賦異禀,不弱于蘭章,有朝一日他要把思兒帶回百草潭。
他柔弱的娘親便露出笑容:“思兒必是像了您。若是能去百草潭,今後他必然有一番作為的。”
做母親的,對兒子有這樣的期待,甚至今後還希望兒子能奪下百草潭門主的位置,難道不合理嗎?
百草潭本來就是齊家的,他也是齊家的兒子,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齊修遠憑什麼因為聽到了母親對他念叨的期許,便認定他母親不安于室?
又憑什麼殺了根本不會術法的母親?
更憑什麼,以為他這個兒子,會認他的妻子為母親,認他的女兒為姐姐,和他們“一家人”和睦相處?
在父親的身軀上破碎的符紙,與他面前的這一張,逐漸重合。
濃郁的朱砂紅符文中,蔓生出絲縷草木碧色,逐漸化作深深的烏黑。
去擊中她。
去殺了她。
這都是他們應得的。
他們一家人,應在地下團聚。
齊忌指尖微微一顫,符咒飛彈而出。
然而,便在符咒即将貼上齊蘭章後心時,不知何人畫下的法陣,忽然發動了。
金色光焰,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