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啊,怎麼能不管?
其他部落願意認他塔裡讷欽做盟主,不就是因為亦勒部強大,可以保護他們免受欺淩的嗎?如今人家被搶了,搶劫剩下的苦主——那些眼淚汪汪的老人、少女和孩子就站在你面前,他們不敢訴說悲痛,隻是用那種痛苦、希冀和懇求的眼神望着你……
你說哦你們太弱了被搶是活該回去吧——這是人做的事情嗎?
更況明安特部帶來的人裡,還有個極美麗的少女,她的眼睛像是秋日最後一個晴天的夕陽一樣,與她對視,就打心眼裡生出一股濃濃的惋惜和憐憫。
沒有人能和她對視而不心動。
塔裡讷欽是不可能拒絕的,這個人和這件事,他都無法拒絕。
然而管又要怎麼管?他嘴角幾乎要生出水泡來——
在明安特部到來前三天,他派去塔古部求親的托木爾将軍回來了,不僅自己回來了,還把塔古部首領的女兒松吉帶回來了。
說是塔古部如今和南國劍拔弩張,戰争一觸即發,若真打起來了,他們做父母的也沒有心思準備女兒的婚事,不如把女兒送過來罷。
那會兒塔裡讷欽多高興啊,他覺得阿勒戈部失去了可以投奔的對象,哎,就隻能乖乖聽話了。
何曾想,次日便見到了阿勒戈部的使者。
對方的話說得很傷感:我們的畜群已經完蛋了,再這麼下去我們一定會死,您作為聯盟首領,管不管?
塔裡讷欽滿口應承下來,他說他會想個辦法的。
五個部落的聯盟!難道還湊不齊一些牲畜,幫你們度過難關嗎?
然而,他的話說得好聽,招待使者的宴席也夠有場面,他的行動卻十分不靠譜。
他派人去各個部落,也去了亦勒部自己的百戶長們那裡,要他們選取冬天也強壯胖大的牲畜,好給阿勒戈部送過去。
真是盡心盡力呦!隻是大夥兒都知道,冬天哪裡還有什麼強壯胖大的牲畜?
就算有,在嚴酷的風雪裡掙紮了幾個月,還能将自己喂得肥胖油亮的動物,那可是大家的寶貝呀!
這是一椿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知道要失敗的事情。
塔裡讷欽覺得自己做得很棒,既留足了大首領為大夥兒考慮的美好形象,也從實際上狠狠削弱了阿勒戈部一回。
大家都在為你們選好牲畜呢,你們不要着急,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你們的人也餓死了一半兒,春天就來了,牲畜也就到位啦。
但他沒想到阿勒戈部居然兩手都抓了。
他們不僅派人來求援了,也派人去打劫了,搶的還是亦勒部的親家明安特。
這種事情其實不少見:被人搶了,就組織人手搶回來就行。
明安特人便是比其他部落弱一點兒,可也不至于被人打了還毫無還手之力。
隻是,隻是……
“也不知阿勒戈人怎麼了,這一回便是被打得隻剩最後一二個人了,也不逃走,也不投降,非要和我們見個生死。”明安特首領罵道,“搶牲畜罷了,至于連人也變作地下的惡鬼麼?他們的人不要命,我們的人還是要命的!”
塔裡讷欽就覺得明安特首領的猜測很有道理。
草原上的戰争,往往是分出上下風後,頹勢的一方就會抓緊時間逃走,争取多活幾個人。
但阿勒戈人這麼不怕死,顯然就不正常,或許他們是被什麼巫師念了咒語?
他就看向在議事大帳一角窩着的素婉:“阿蘇如,你說呢?有沒有這樣一種咒,能讓人不畏生死,甯可死也不逃跑?”
素婉輕輕皺了皺眉。
她的确不知道有這樣的咒語,但是……
“這不需要咒語,隻需要出來作戰的每個戰士都知道,搶不回牲畜,他們的家人就都得餓死。”她說。
“他們搶走了牲畜,我們部落的人也要餓死啊!”明安特首領怒道。
“但是明安特百姓還能找您想辦法,而搶劫,已經是辛赫爾給他們想到的,能實行的唯一辦法了。”
“怎麼就是唯一的辦法?他們還遣使者來求援了!”塔裡讷欽說,“他們明明可以讓我們幫助他們……”
素婉沒說話,他也就說不下去了。
他們将怎樣“幫助”阿勒戈部,别人心裡沒有數,難道塔裡讷欽自己也不知道嗎?
“無論怎麼說,攻打盟友,這種行為都是背盟。”答爾忽開口了,“父親,妹妹,你們也不必争論他們到底為何善戰起來。再怎麼善戰,他們也隻有一條命。敢背棄盟約,我們就應該懲罰他們。”
塔裡讷欽道:“你是想攻打他們嗎?”
答爾忽沒有說話,寶勒爾倒是跳了出來:“打,為什麼不打,大家都知道那個辛赫爾心懷異志很久了,我們還要忍他到什麼時候?到他敢攻打我們亦勒部的時候嗎?”
“閉嘴!”這一聲自然是繼母罵出來的。她的兒子真是白長了一張嘴!
要支持異母兄長,也就罷了,好歹在父親面前展示出兄弟友愛的一幕,是個好事兒。
可是在明安特首領跟前說這話,合适嗎?人家難道就不會因此聯想——亦勒部要拿他們這些附屬者做盾牌,自己卻幹幹淨淨束手旁觀。
她兒子說出這句話,塔裡讷欽想不攻打阿勒戈部都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