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撐起身子走到店門口,确認白予樂已經走出視線範圍,且未有折回來的意思,立刻把身上裹着的毯子撒開,露出隻穿着短袖的上身。
晨間氣溫還沒上來,涼風吹得他忍不住抖了抖,但依然沒有裹上毯子,直直站在門口吹風。
昨天下午就退了燒,吃飯也有味兒,他估摸着自己像是快好了,于是等白予樂一睡下,就跑到衛生間用涼水把腦袋沖了個透,直接在地闆上睡了半宿。到後半夜,咽口水時嗓子痛起來,他欣喜若狂,天不亮就爬起來在店裡坐着,白予樂太能睡,他等得無聊,幹脆幫對方把店門開了。
剛開門幾分鐘,就進來人買東西,是一個流裡流氣的長發男,在店裡轉了好多圈,還跟他打聽些有的沒的。
什麼“小白大夫又出遠門啦?”,“你是小白大夫新請的人啊?”,“我們鄰裡鄰居的都可喜歡小白大夫了”,他一句都沒回答,全程面無表情地盯着對方四處轉悠,長發男最後買了兩條中華才走。
在店門口站了許久,去買藥的白予樂還沒回來,他有點餓了,見左右沒有客人,便轉回廚房看有什麼吃的。
這兩天不是吃餃子面就是粥,白予樂好像不會做别的飯,葷腥全靠速凍食品。
男人打開冰箱,隻見裡面空空蕩蕩,最上面的小碗裝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黃瓜丁炒雞胸肉。拿出來聞了聞,都酸了還不丢,就算沒變質看賣相也不敢吃——黃瓜炒得水爛,雞胸肉炸得焦黑,已經被黃瓜滲出的水泡得浮浮灢灢。
腳邊一陣蹭,男人俯身把碗湊到小卷兒面前,小卷兒聞了聞,皺着鼻子退後幾步。
冰箱裡沒有吃的,但外面冰櫃應該有凍肉吧?
男人在冰櫃裡找到幾包分裝的雞胸肉和牛肉,鑒于沒有别的食材,隻講雞胸肉隔水泡着化凍。等化凍的間隙,他瞄上了洗手槽裡那堆昨天沒洗的碗。
裝病不是長久之計。
昨天他就觀察出來了,白予樂飯量不大,一天隻吃早晚兩頓,但中間零食不斷(尤其喜歡吃堅果)。那隻門都不會看,隻會偷火腿腸的小卷兒,雖然一無是處,但是長得可愛,且跟主人一樣胃口小,兩根火腿就喂飽了。自己長得不夠可愛,體型也比小卷兒大得多,花銷肯定也更大,但是他有大拇指,比小卷兒能幹的活多的多。
如果能讓白予樂覺得養他物超所值,是不是就會答應留下他了?
思及到此處,男人頓時渾身是勁,吭哧吭哧把碗洗得锃亮。雖然燒得頭暈,但隻是站在這裡手上活動,倒也不算什麼,他依稀記得自己以前也會做這些事,但似乎經常挨打。
現在的生活簡直就是在天堂,他絕不會讓任何人破壞。
于是,等提着幾個紅色塑料袋吸着鼻涕的白予樂回來,櫃台上已經擺好了碗筷,盤子裡盛了幾塊撒着蔥花黑胡椒的煎雞胸肉,甚至還用醬汁刮了兩道擺了個盤。
白予樂小心翼翼往裡走,轉進廚房,隻見昨天堆的碗不翼而飛,水龍頭還擦得反光。
不對勁,這麼幹淨,還是我家嗎?哪來的田螺姑娘?
他舉目四望,隻見不遠處簾子一動,打開的住院部門内,一雙長腿先躍入眼簾,接着簾子撩起,穿着短袖的男人從門内走出來。
白予樂眨巴了兩下眼,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四周。
“這些碗你洗的?”
男人擦着手點點頭,白予樂又一吸鼻涕,問:“外面那飯——”
男人平靜地“嗯”了一聲,白予樂咽了口唾沫,指向住院部:“那你剛在裡面——”
“雪球尿了,換了張尿墊。”男人走到白予樂面前,伸手極其自然地接過他手裡的幾個紅色塑料袋,問:“雪球的脊柱神經有問題?”
白予樂一愣,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嗯......”男人沉吟幾秒,搖搖頭,“不知道,就是感覺。”
放在竈台上的塑料袋被打開,白予樂一拍腦門,伸手抓住他胳膊。
“你發着燒呢,怎麼穿個短袖到處跑?毯子呢?”
男人低眉順眼一笑:“幹活不方便。”
“那也不行啊!”白予樂抓過一個塑料袋,從裡面掏出一件大紅色的夾棉襖子,“我順路給你買了身衣服,最大号就隻有這個顔色了,你别嫌棄。”
“我喜歡。”男人雙手接過,“你給我的,我都喜歡。”
白予樂感覺哪兒怪怪的,但又一時品不出來,隻好幹笑兩聲:“大哥你喜歡就行,快穿上吧,别凍着了。”
男人點點頭,忙不疊把還沒拆吊牌的紅襖子套上,大小倒合适。
“對了,我還給你買了個帽子,你平時在店裡就不用戴那個網帽了。”白予樂從塑料袋裡掏出一隻淺棕色的毛線帽,示意男人低頭,摘掉網帽給對方戴上。
男人好幾天沒刮胡子了,大紅襖上頂着一顆胡子拉碴的寸頭,再戴上棕色的絨球毛線帽,真是要多土有多土,但還真别說,倒是立馬有親和力多了。
之前看起來像在山口組兼職,這麼一打扮,走路都得杵個拐。
白予樂這回真忍不住笑了,男人見他笑,隻覺高興,跟着一起露出微笑。他想起外面的飯,問:“大哥你把飯做好多久了?怎麼不先吃?”
“你還沒回來,我不能自己先吃。”男人認真道。
“正好,”白予樂也沒多想,自顧自掏着藥袋子,“有個藥得飯前吃,你現在就吃了吧。”
折騰這麼一遭,菜已經冷透了,還好電飯煲還着保溫,白予樂把菜放進微波爐打熱,掀開頭頂的櫥櫃簾子,拿出兩隻碗盛了飯。
“大哥你把菜端過來哦,我去支桌子。”
之前他就一個人吃飯,坐櫃台後面就對付了,但男人長得太高大,兩個人在櫃台裡就顯得擠了。白予樂把收在冰櫃後面的折疊桌拿出來,打開支在門口,搬了兩個塑膠凳放好。
“叮——”
男人走過來,把盤子放在靠近白予樂位置。
“别别,放中間。”白予樂伸手推盤子,冷不丁讓燙了指尖,一陣滋兒哇亂叫甩手,男人起身想抓他的手,他連忙躲開。
“沒事,不過大哥你感覺不到燙嗎?”
“有一點。”男人搓了搓指尖,攤開手掌。
白予樂身體前傾,皺着眉看了好半天,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摸了摸男人的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