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予樂從小就長得特别白淨,舉止緩慢斯文,他老媽是個愛幹淨的女人,總是把他洗得香噴噴,因此男同學們都愛喊他“娘娘腔”。
三年級時有一次放學,幾個男孩破天荒願意帶他玩,結果卻把他推進女廁所裡鎖了起來。
雖然裡面沒有一個人,最後他也被放了出來,但那種屈辱和恐懼,至今想起來都讓他控制不住的發抖。
第二天,那些男孩們把白予樂是進過女廁所的變态傳了個遍,于是連女生也不帶他跳皮筋了。
而欺負他的,其實不是那種刻闆印象裡五大三粗的孩子王,而是跟他有點像的,同樣不夠“像男人”的那種男孩,他本以為他們能因為相似做朋友,結果隻是對方證明“像男人”的墊腳石。
上高中之後,這種事情少了很多,因為他考到了市重點,絕大多數人都忙着學習,沒空修邊幅。
白予樂第一個好朋友,是一個練長跑的男同學,很瘦,很黑,總喜歡把胳膊湊到他手腕邊比較膚色,擠眉弄眼地怪叫:“哇,你又比我白了。”
他能隐晦感覺到那種包裝在親昵之下的輕蔑,但如果不忍受這種調侃,他就沒有朋友了。
高考結束之後,托一個朋友的福,他可以參加幾個同班同學的小型聚會,大家都喝多了,他去上廁所,那個朋友跟了進來,把他按在牆壁上親,吓得他拼命掙脫跑了回家。
第二天,他是強吻朋友表白不成的變态傳開了,在一個好心的女生傳給他的聊天截圖裡,那個朋友用輕松的語氣說:“但你别說,他嘴巴還挺軟的,我當時還以為是妹子,結果是他,惡心死我了。”
雪球輕輕“喵”了一聲,背靠門闆的白予樂擡起頭,走到籠子邊,打開門伸手進去摸了摸雪球柔軟的毛發,思緒紛纭。
後來怎麼樣了呢?記不清了,反正他去了首都上大學,那裡沒有人知道他過去有什麼“爛事”,有各種各樣比他更“奇怪”的人。
他逐漸成了衆人眼裡最正常的那一個。
不逃課,不打遊戲,不泡酒吧,但他同樣有古怪的秘密——他喜歡男人,并且交了一個男朋友。
對方是他同專業的學長,兩人在流浪動物救助社團認識,經常一起去喂小貓小狗,跟他一樣白皙,文弱,不太合群。
也許隻是想嘗試一下新東西,也許是因為不想再沒有朋友,無論如何,那一次被親到嘴巴時,他接受了。
但對方每次想更進一步時,他都會找各種借口躲過去,因為他還沒準備好去接受這種更新潮的東西。
分手前一天,對方振振有詞指責他:“我們這樣的人,本該相互取暖的,可是你隻會把我往外推。”
取暖就必須用直腸取嗎?
白予樂摸了一會兒雪球,感覺自己平靜多了,他想起小卷兒,拉開門,小聲喊了一聲:“小卷兒,過來。”
比起男人,他還是更喜歡狗。
店裡悄無聲響,沒有小卷兒爪子踩在地盤上哒哒哒的動靜,也沒聽見那個男人手腕間的鈴铛聲。
他緩緩走向門口,途中瞥了搖椅一眼,空的,應該是回屋睡了吧。他擡腿往前走,跨出門檻,站在台階最高一級,左看右看。
“小卷兒——”
喊到第五聲,十字路口才出現一隻抖動的黃毛團子,站在對側搖尾巴。
白予樂擰起眉頭,小卷兒一直很怕車,平時都在巷子和街上玩,從來不跨越馬路,哪怕追流浪貓,隻要人家跑到了馬路對面,立馬掉頭回來。
心裡泛起一陣不安,他先快步走到對側街上,免得小卷兒因為自己橫穿馬路,接着小跑到路口,彎腰一手拎起跑過來的小卷兒,啪啪幾巴掌打在狗屁股上。
“狗東西,我以為你讓人套走炖了!”
揍完,他把小卷兒抱在懷裡,準備轉身回去,餘光忽然掠過一團醒目的紅色。
他以為是紅綠燈,低頭正要走,又忍不住定睛看了一眼。
穿着大紅襖的男人坐在上次被自己找到的地方,一聲不吭地盯着他。
白予樂後知後覺這家夥才是最先跑出來的,小卷兒不知道怎麼也跟出來了。
一瞬間,他感覺有團火從肚子竄到腦門上去了,在他頭頂噼裡啪啦炸成煙花。
他一口氣狂奔到男人面前,把狗往地上一放,順手在綠化帶裡抓了一把土,砸在男人臉上。
男人閉了閉眼,擡手想抹一把臉,白予樂胸口劇烈起伏,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彎腰用力搡了他的肩膀一把。
男人緊抿着嘴,依然沉默。
白予樂大口喘着氣,想蹲下來,腿卻酸得要命,幹脆跪在了地上,拖着哭腔罵:“我辛辛苦苦照顧了你那麼久,就因為我不想跟你那樣,王八蛋,你招呼都不打就走——”
小卷兒急得團團轉,拿爪子扒拉他。
“走開!”白予樂擡手揮開小卷兒,指着男人罵:“你才認識他幾天啊,他就給你吃了幾根破火腿腸,你就不要我了,你也沒良心,你們都沒——”
他的聲音随着被男人緊緊抱住戛然而止。
白予樂安靜了幾秒鐘,随即跟個陀螺似的左扭右掙,手肘突然撞在什麼硬邦邦的東西上,男人低低“嗷”了一聲,趴在地上半天不動。
“大哥你沒事吧!”白予樂撲過去拼命搖男人,臉都吓白了,哭得稀裡嘩啦,“我不是——大哥你别死啊——”
男人顫巍巍擡起一隻手,示意自己沒事,撐着地面半坐起來,手指扶着眉骨,抽抽着悶甩了好幾下腦袋,用力眨着眼睛,像是聚不了焦似的。
“大哥對不起,我忘了你腦震蕩還沒好了。”白予樂左手抱着男人的腦袋,右手比了個耶,“是不是暈啊?想不想吐?這是幾?”
“要拍照了嗎……”男人眼珠亂晃,喃喃道,“鏡頭在哪兒……我該看哪兒……獎牌塞我嘴裡,我能叼住……”
“啥拍照啊?算了!”白予樂架起男人一條胳膊,努力把他往上拽,“大哥你太沉了,自己也使點勁啊!”
幸虧男人沒有完全失去意識,緩了一會兒,腳底努力蹬起來,手臂壓着白予樂的肩膀,勉強站穩了。
兩人一狗磕磕絆絆磨了将近半個小時,才回到家樂超市。
白予樂把男人扶到搖椅上側頭躺着,又扯了個塑料袋,把提手一左一右刮在他耳朵上,免得待會兒吐了不好收拾,自己則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