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脾氣你知道的,你好自為之。”
空蕩蕩的房間隻剩下她一個,飛機愈飛愈遠,她茫然下樓,見着一地空白的狼藉,摸着白底玫瑰紋的絨布沙發,摸着摸着就覺得心髒刺痛得無法呼吸,以至于隻能蹲下來捂臉痛哭。
這棟房子的布局和赫魯納的主建築有點相似,她的卧室甚至和赫魯納卧室的布置都非常像,即便她兒時颠沛流離,現已沒有家,虞舜英也曾用心地為她創造個一個容身之所。他說他愛她,可他不懂什麼是愛,其實她也不懂。
沒人教她,也沒人教他。他離開時是什麼表情?她不知道。她哭夠了,站起身望向落地窗外綠瑩瑩的草坪上陽光閃爍的光點,對着曾經的赫魯納的方向默念:就此别過吧,虞舜英。
她知道,人生沒有如果,隻不過,沒有隻不過。渾渾噩噩了幾天,生活還要繼續,她得活着。
The truth shall make you free.——Caltech的校訓。
地中海氣候,陽光充足,她喜歡這裡的氣候,習慣一個人,見識了新世界,三年一晃而過,完成天文學博士學位大概需要五六年的時間,她在學校裡待得麻木,轉遍整個加州,大半個美國。
她在研究生單人間宿舍住了三年,先前虞舜英安排的那棟别墅,她轉租了出去,日積月累的租金用來投資,也算有點積蓄。
後來和幾個夥伴創辦了個小公司,入了點股,做得好的話,每年能拿到一點分紅。她打算等拿到博士學位留在Caltech做助教,她的人生目前是這樣規劃的,目前沒有回國的計劃。
但前幾天溫生又給她發郵件,問她今年回不回來過春節。
她回複了:【好。】
三年,她躲了三年,也該回去看看。
飛機落地,溫生笑着迎來,接過她輕便的小行李箱:“我媽在家裡等得急哄哄的,一大早就起來買菜、剁馄饨餡、一通忙活。”
“你和阿媽還好吧?”
“好啊,我馬上也要畢業了,最近在實習。”
“覺得新公司怎麼樣?不打算讀研究生?”
“挺好的,我想先掙點錢。”溫生笑着和禾绾聊天,他顯然很開心,禾绾也開心,京都的機場她統共沒待過幾次,卻有種熟悉感。
行李放進後備箱,溫生開車,她看着車窗外京都的車流,熟悉久違的氣息,她突然有點定住了。
“绾绾姐,加州好玩嗎?我媽還問我,你會不會帶個外國男朋友回來。”
“好玩,男朋友倒沒有,女朋友一堆。”禾绾笑笑,她對着鏡子将及腰長發绾起來,京都這時早已降溫,她隻穿了薄薄的風衣。
溫生在郵件裡特意提醒她下飛機裹厚點,她卻當耳旁風。
幸好溫生車裡還有個毯子,他将暖氣開到最大,“今天好冷,绾绾姐,後座有個毯子你先披着。”
後座東西多,他媽今早開這車出去買菜,後座一堆土特産還沒來得及拿上樓,他就開這車提前來接禾绾了,禾绾坐在副駕駛上往後伸手沒找着。
“可能被那堆東西壓着了,我媽非要買這麼多,我說等你回來再買,她非不同意。”
溫生往後看一眼,正逢車流變道,正前方一輛車不知抽什麼風,緊急轉彎,他來不及刹車,“碰!”的和更前方一輛車追尾了。
不看還好,一看吓一跳!一輛車牌号為“京A·88888”的MaybachS
“靠,完了,完了!”溫生小嘴巴巴的,顯然比從前活潑很多。
禾绾剛拉到披肩就被震了一下,再轉頭溫生已經下車,“绾绾姐,天氣冷,你在車裡等我。”他上前去交涉,對方司機下車,人高馬大的職業氣場襯得他格外青澀,禾绾看不下去,裹着毯子下車幫忙。
這時細弱雨點打在車窗,虞舜英本擡頭見到熟悉的身影時,眉心突顫。
那個女人裹着毯子站在路邊,雨點砸到她臉上,她擡起細弱的胳膊擋了一下,後來覺得徒勞,便又放下手。
一旁的溫生從車裡拿出一把傘撐起,她穿得少,溫生個子高,斜着的傘雖然将她遮了個大半,但經風一吹,還是有雨絲滑過她的臉頰,留下一抹寡淡的水痕。
她削瘦的肩上披着毯子,冷得微顫,身子還是站得筆直,仿佛那年她站在花店門口的時候。
車窗降下三分之一,禾绾對上後座人的一雙眉眼,太熟悉又太陌生,她吓壞了,不自覺後退半步。
車裡人對上她的視線,目光毫不轉移,語調毫無變化,格外平靜:“不用賠了。”
“是,先生。”他一發話,助理鞠躬上車,車尾燈揚長而去。
禾绾立在原地,直到溫生叫醒她:“绾绾姐,绾绾姐。”他将禾绾從頭看到腳,确定她沒有磕碰才松一口氣。
“額,沒事。”禾绾回到車裡,拉了拉毯子,攥緊了手心,她不會認錯的,聲音更不會錯,是虞舜英,是他。
她心底還在慶幸,幸好他沒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