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在死亡将至的所有走馬燈中,默爾索仍會想起那個陽光刺目、山雀啼鳴的下午。*
那本該是漫長又平平無奇的一天。
他像往常一樣去港口黑手黨總部上班,一路上太陽很好,四處都是鳥鳴,讓他不禁有點想念阿爾及爾滾燙的沙灘。
但黑手黨盤踞的大樓裡是很難看見陽光的,就算有,也被裡面某種古怪的氛圍渲染得好像黃昏——那是太陽将死的時候,有腐朽的鐵鏽味從每一個光斑裡滲出來。
今天似乎有一點不同:三樓轉角處的盆栽換了新的,葉片上凝着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光點。
默爾索盯着那一片光影看了幾秒,覺得心情好了些。
到地方報道,又是外勤任務——給一次失敗的交易做最後檢查。
那似乎是三天前晚上的事,一批本要通過港口運出的“可燃物”意外爆炸,現場負責的黑手黨成員和一個遊擊隊長當場被炸死,一個準幹部和幾個隊員毫無蹤影。
首領勃然大怒:這是個相當大的單子,一次損失的數額不可估量;況且找不到能為此負責的人,買家也會失望至極,從此拒絕與我方繼續合作。
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這個單子的買家本部在意大利南邊,和彭格列有些“小摩擦”,在談合同時就已經強調過不能讓他們的“敵對家族”發現。
可這沖天的爆炸聲一響,别提警察——他們這次不知為何動作很快——還有本地的新聞媒體都立刻聽說此事,被彭格列發現也隻是時間問題。
他們會因此報複港口黑手黨嗎?
雖然岚之守護者獄寺隼人已經離開日本,但據可靠消息透露,傳說中的最強守護者雲雀恭彌長期留駐此地;不僅如此,據說就在兩天前,名古屋的一場地下拍賣會上,發現了彭格列特殊暗殺部隊瓦利安的蹤迹。
不僅要盡力壓下消息,還要盡快找出襲擊者!
首領這樣命令道,接下來的一陣咳嗽幾乎要把肺都嘔出來。
“難道是準幹部叛逃?”有人說。
“叛逃有必要搞這種陣仗?會不會是彭格列的人幹的?”有人說。“他們完全有理由。”
也有人說:“但他們沒必要用這種手段。可能是之前的那個“黑手黨獵人”故意做的,像是挑釁?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彭格列他們惹不起,所以隻能把主犯猜測放在别人身上;首領勒令情報部門限時三天找出該死的犯人,然後由他親自處決,向出手大方的買家證實立場。
此外,還要警惕一點:内部是否有叛徒,準幹部失蹤是否和這些有關。因為事故發生得太過湊巧,趕上了他們與彭格列鬧不愉快,并且愁于尋找之前兇手的時刻。
“我有個辦法。”一個幹部說,“我手下不久前剛招攬了一個異能者,能根據物品的特征進行定位……”
“物品?不能直接定位人嗎?”
“不行。但之前連我們成員一起失蹤的不止是他們的屍體,應該還有别的什麼,我們可以多試幾次……”
這都是前幾天站崗的時候聽見的。
不過,這跟默爾索有什麼關系?
他隻是個底層成員,任務最多就是銷毀證據,防止更多人發現罷了。
之前已經清理過很多遍,所以在又一次搜索證據殘餘、勘查現場後,也實在找不出什麼可幹的,他們在中午之前便收工回了總部。
十二點十七分,他坐在港口黑手黨大樓自己辦公地點的靠窗位置,吃着索然無味的三明治。
他們後勤部的一個新人用氣聲向鄰座講述在現場看見的一點碎骨——似乎是被炸飛的,碾碎的貝殼一樣。
下午三時零九分,他站在武器庫通風口下方擦槍。金屬部件在掌心泛着冷光,遠處走廊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像螞蟻遷徙。他默默想。
然而當腳步聲逐漸靠近時,他聽見有人喊他的編号,聲音裡帶着壓制不住的憤怒。
“默爾索,是吧?跟我們來一趟。”
他不明所以地點點頭,被收繳了武器,搜了身,然後跟着黑色的人一起走了。
這裡邊有些是昔日的同僚,此刻把他緊緊包裹在裡面,看起來緊張極了。事實也的确如此:心跳聲大得快要沖出胸腔,手放在武器上,汗浸濕内襯。
有什麼可怕的?他想了想,沒想出什麼所以然來。
七拐八拐,他被帶進一間小小的房間,四周粉刷成白色,中間是帶着兩個枷的鐵椅子,被固定住了。
他望着那椅子,所有人望向他。吞咽聲更大了,他們似乎怕他做出什麼事來。
“坐上去。”他的上司拔槍對準他,其他人也紛紛拔出伯|萊|塔。
他順從地上去了,一個同僚顫抖着鎖住他手腳。
哎呀,這是做什麼?審訊訓練嗎?
一片空白的房間裡隻剩下了他和上司,以及兩個持武器的同僚,除他外,另三人嚴陣以待。
“這是怎麼啦?”他被盯得有些尴尬,所以笑了一下,“我做什麼錯事了嗎?”
可這舉動反而讓他人更神經緊繃了,他能感覺到上司握槍的手無限趨近扣動扳機,兩個保镖額頭上爆起了青筋。
吃壞肚子了,所以心情不好麼?
“默爾索,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嗎?”上司質問道,頗有他不回答就要當場解決犯人的架勢。
“我不知道。”他很誠實地回答,感覺很莫名其妙,“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
上司冷笑了一聲,顯然沒有相信:“哦?殺死同僚、制造爆炸、奪走交易款——這對你來說都不算什麼?”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