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回想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最後,他終于恍然大悟了:“……哦,您是指那個箱子嗎?我九天前撿到的,裡面裝着之前丢失的錢。”
“所以,你承認交易款是你拿走的?”上司厲聲道。
他想了想,覺得這個說法沒問題:“是啊,一條狗從土裡挖出來,我就拿走了……不過,我本來有打算上交的。”
“為什麼膽敢不上交?!”
默爾索微微皺眉:“您能不能别老沖我大聲哇啦哇啦?我都搞不懂您在說什麼。”
上司強壓怒氣:“……既然你聲稱自己無罪,又說自己曾經想要上交屬于組織的錢财,為什麼又放棄了?”
“啊,因為很麻煩啊。”他很無所謂地答,“要寫報告,還要說清楚自己怎麼得到的,還可能被懷疑,所以幹脆不交了。”
空氣一瞬間凝滞了,荒謬感從房間的每一個牆壁間冒出來。
這是什麼理由,這家夥是瘋了嗎?上司審訊過很多嫌疑犯,但從未見過如此胡言亂語的。
是在說謊嗎?
……不管了。上司繼續質問:“你的同夥是誰?誰讓你這麼做的?”
所以,真的是吃壞肚子了吧?
“沒有同夥,也沒有人叫我做什麼。”默爾索說,他從不扯謊,“都是我自己想幹就幹什麼。”
在場的另外兩人輕輕倒吸一口冷氣。
上司覺得今天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多麼恐怖的思考,多麼有恃無恐的回答。他到底有什麼能耐?
他叫人拿來吐真劑,又翻來覆去用各種語氣、各種方式進行審訊,拳腳也一點沒少;
但無論怎樣逼問、踢打,這個“叛徒”的回答始終如一,也隻有那麼幾句話。
是進行過抗藥訓練嗎?上司有點想不通,如果不是這種無所謂生死的态度,他幾乎要認為這人真的是無辜的了。
但他不可能無辜!他們已經調查了兩天,異能者對交易款的定位一大部分就在此人家裡,今早趁他外出後闖入,也的确找到了;缺少的那部分,則存在于一個已死之人的家中。
熟悉的手段。同夥作案,最後殺人滅口!處理後續的手法也極其高明——若沒有異能,他們也許根本不可能找到。
正當他思索着,門突然“咔嗒”開了。一個情報部的人前來傳令:“審訊得如何了?首領下令,将人交給他親自審問并處決。”
……根本沒什麼有用信息,更别說問出同夥。但他不能承認自己辦事不力,所以隻能說:“基本可以确定,此人就是重犯之一。”
所以,默爾索又被铐上手铐,一路送到了首領巨大的辦公室内。
他亦步亦趨,腦子有些混沌,想法卻還是清晰的:
人可真是矛盾,一面喜歡圖方便,随意審判;一面甯願耗費心力、絞盡腦汁地嘗試把他想成什麼兇手鬼怪,都不願承認他有可能是完全誠實和無辜的。
他們總喜歡把無關緊要的東西看得很重,比如錢啊、面子啊、各種感情啊,追求一切又永不滿足。
但每個人終歸是要死的。
……最後,他到了首領的辦公室。
應該算這輩子第一次真正進去。他被困在中間,所有幹部和首領本人都在那裡。
這些人看上去都高高在上,實際上都是色厲内荏;看着他們佯裝嚴肅的樣子,他覺得很滑稽,有點想笑。
首領身邊還站着一個穿着白大褂的人,是深受他信任的私人醫生森鷗外——醫生在港口黑手黨有些特權,很多準幹部以上的成員都認得他。
默爾索作為底層成員本不該認識,但首領辦公室的隔音真的很差诶。
首領的病不輕,但仍要展現出自己的威嚴,好像一塊被蟲子蛀空的朽木仍要緊緊握着包裹自己的那層皮一樣。
“罪人,你叫默爾索。”首領扯着一把嗓子,慢慢吞吞地說。
他不知道怎麼答,所以沒說話。但是……更想笑了怎麼辦?
後來首領說了什麼話,他已經不記得了。他隻記得自己開始走神。
辦公室很大,相當大,還有巨大的落地窗。這時候正是下午,太陽正盛的時候——和母親葬禮的那天一樣。*
他的頭很暈,因為之前的拳頭和吐真劑。那太陽閃閃的,好像從玻璃後面沖出來的刀光,刺進他的雙眼,把所有東西都熔成白花花又黑漆漆的一團。
他感覺皮膚下的血肉都在随陽光一同沸騰。
老人的嘴巴還在動。
突然,默爾索從原地消失了。
“砰——砰、砰、砰、砰。”
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出現在窗邊,手中拿着一把從不知誰那裡拿來的伯|萊|塔,開了五槍。
一槍正中眉心,已經斃命。
後四槍給了軀幹處四個緻命之處,仿佛在厄運之門上敲了四下。*
——那一刻,默爾索什麼也沒有想。
衰老的首領徹底倒下了;而窗外陽光正好,傳來山雀的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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