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吉安還在槐安城,章毓姌又被禁足,雲朝待自己并不親近,雲晚自己又不太喜歡,雲玉蝶在府裡呆了些時日便不覺有些煩悶,連帶着手下的字也亂舞了起來。
雲玉蝶把手裡的筆往地上一丢,一邊往出走一邊說道:“本姑娘不練了,要出府去走走。”
這可把正在研墨的溪月、随侍一旁的添星給吓了一跳:姑奶奶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啊?
添星趕緊追了上去,門口的齊明、齊亮也趕緊跟了上去。
溪月先是把筆撿了起來,然後取上帷帽便趕緊追了出去,眼看着雲玉蝶出了流水居,就要向府門走去。
溪月一邊跑一邊喊:“姑娘,帷帽!添星,快攔着點!”
因雲玉蝶未出閣,生得又美貌,雲吉安章毓姌曾多次叮囑過兩個丫頭,出門必須戴上帷帽或者扮作男子,以防萬一。
往常雲玉蝶出門,都是提前準備,扮成男子,今日是在府裡呆得久了,突然想出門,弄個措手不及。這要是就這麼大剌剌地走出府,無論有沒有事發生,她們倆丫頭是肯定攤上事的,小則罰月銀,大則家法。
添星及時拉住雲玉蝶,勸道:“姑娘,添星求您了,您好歹戴上帷帽再出門,不然我和溪月就要慘了。”
雲玉蝶眉頭皺了一下,又展開,頭也不回地催道:“溪月,你快點!”
溪月三步并作兩步跑了上來,好歹是把帷帽給雲玉蝶戴上了。
五人剛出門,添星問道:“姑娘,咱們去哪兒啊?”
雲玉蝶向左向右看了一下,想了想,說:“瑤宮音!去看看今天唱哪出戲。”
許是因着小時候同尹文軒一起看過戲聽過曲,如今想到可能與尹文軒議親,一時想起這茬來。也不知道尹文軒是否還保留着少時這些愛好,想來他這些年飽讀詩書,怕是已經無暇他顧。
說起來這個瑤宮音,集結了最紅火的華彩堂,如今已是上京城最紅火的戲園子。華彩堂,當初僅憑一出《風挽月》便火遍了整個上京城的戲班子,也讓整個上京城都知曉了漆彩雲和墨英程,如今瑤宮音的台柱子,最紅火的旦角和生角。
雲玉蝶在二樓正對戲台的雅間落座,取下了帷帽,溪月添星随侍一旁,齊明齊亮守在門外。
要說這二樓比一樓更高一層樓,整個台上的表演盡收眼底,但是距離卻離得更遠,看不真切,聲音也遠,更不容易入戲。一樓的看客離台子更近,聽得更真切,看得更為細緻,倒是更容易被帶動情緒。
今日這一出戲叫《别枝驚鵲》,正是漆彩雲和墨英程主演。一旦一生,臉上均塗滿脂粉,看不清原來的模樣,但身形均瘦削,戲服穿在二人身上,都大了些許。
《别枝驚鵲》,前陣子很紅火的一個話本子,如今已經被搬上了戲台子。這故事講的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女子名叫崔玉娘,男子名叫沈小滿。兩家是鄰居,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待到崔玉娘及笄,就可以幸福地結為夫婦。卻沒想到,成親前夕沈小滿被官吏抓走入伍。
因敵國來犯,前線多次作戰失利,兵源告急,急需支援。故而朝廷下令在民間征兵,官吏四處抓人,凡年滿十四歲四肢健全的男子,均在範圍内。此消息一出,男子人人自危。
成親前夕,明月當空,二人相約河邊柳樹下。沈小滿自知自己逃不過,崔玉娘含淚不舍,二人依依惜别,知時間不多,難舍難分。沈小滿最後讓崔玉娘别等自己,若有良人便嫁了,本來也是自由身,别因為自己誤了終身。崔玉娘淚流滿面地搖頭,堅定地說要等他歸家,若未等到,此生不嫁。還未話幾句,明月漸漸西沉離開枝頭,就有官吏來,驚起枝上喜鵲分飛,二人還沒好好話别就各分兩端。沈小滿被官吏帶走,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哭着喚着玉娘玉娘。崔玉娘滿臉是淚,竟話不出一言,臉一别,不忍再看一眼,水袖一甩,掩面而泣。
此時沈家,牆内牆外、門上、窗戶上貼滿了囍字,房檐挂上了紅綢,就連院内院外的樹枝上都挂滿了紅綢花,桌上擺滿了各式喜果,床榻上鋪着紅衾錦被。一室紅光,燭火搖晃,二位老人卻無半點喜色,老婦人已泣不成聲,老翁低着頭一言不發。
崔玉娘依然按照原計劃第二日嫁了過去,誰勸也不聽,雙方老人也就由她去了。成親當日,她化着紅妝,淚眼拜高堂,獨坐新房。這仗一打就是七年,不停地有官吏征兵,然後送往前線。前兩三年,隔些時日,還會有書信寄來報平安,那也是崔玉娘最為期待的時刻。崔玉娘每日在沈家院裡做着繡活,敞着大門望着盼着來信。她總是夢見他在戰場上英勇殺敵,又在營帳裡無聲哭泣,這樣的日子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她都快分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