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曦從原書中略過顧貞一生的邊角,見到了太多他的不堪,還是第一次從他的口中得知他的過往。
怨不得他時時刻刻都是如此警惕,不願意輕易相信其他人,她記得,原書當中顧貞是利用蜀州的勢力奪了皇位,後來,又把蜀州的許多勢力殺了個幹淨,她曾痛恨于他的薄情寡義,現在卻是清楚了些,那些本就是些投機的人,他又具有一種極其不安全感,才會如此。
也許,還有些她不了解的事實。他絕對不是書上所描繪的什麼殘暴不仁的人,他這樣一個人的形象,又豈會是書中的那般單薄。
顧貞哪裡想得到,冉曦所了解的他比他實際中的都遠遠不堪。
“我此時知道了,表兄當初為何會這麼告誡我,完全也是為了我的安全。我想,剛才若我是表兄,也會拔劍抵到我的表妹的咽喉上,畢竟,萬一又是那樣的幾個人想取人的性命呢。”
顧貞補充道,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他也不一定是想取我的性命,也許隻是想把吃的搶走。”
他是善于掩藏事實的,方才叙述當中,他隐瞞了一部分,其實他到現在也不知道那三個人過來到底是想把人砸死搶東西,還是隻想威脅他把東西搶了。
對于其他人,哪怕是他的阿娘,也是用了第一種說法,以博得他們的同情。
不過對于表妹,倒是起了試探的心思,之前所有背叛過他的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哪怕是他隻有十歲的時候。
“可是棍子舉起來了,誰知道下一步是砸暈還是砸死呢?而且,就算是砸暈,搶了你的吃的,在那個時候,人還不是很容易給餓死了?加上他們又是三個人,也不知他們之間有什麼糾葛,一個人死了,另外兩個人為那個人報仇而在後來加害你呢?在這種情景下,一起殺了三個人也是應當的,這也怨不得你,要是怨,隻怨在那個時代太殘忍,逼迫你以及許許多多的人不得不如此。然後,還要将罪責推到一個個體的身上。”
最後一句話如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
從前,他與她不熟識,是阿舅的養女,若是與他無什麼利益沖突,自然會多關照幾分的。後來,他以為她該是正直,見不得一點肮髒的,不料她卻會這麼說。
一點也不怕他的警示,倒不像有意試探的模樣,許是他多疑慣了,這回也是想多了。
冉曦忽然想到了什麼,接着道:“我記得,我剛推開宮門的時候說了一句話,表兄對那句話的反應有些激烈。”
若是擱在原先,這話她是不敢問的,可方才感受到顧貞的坦誠,她也是可以反過去問問他的,她很急迫地想了解他的過往。
或許僅僅是知過往而鑒将來。
顧貞淡淡笑道:“因為有人說過我類似的話。”
“為什麼這麼說你啊?”
“因為我阿翁(1)不是個好人。”
顧貞又說了舊事。如今的皇帝顧安小時父母雙亡,無奈之下,他和他的兄長去投奔族中的親戚,顧貞的祖父那時家裡還算闊綽的,不願意收留他們不說,還把兩個孩子攆了出去。兩人流落街頭數日,終于被顧安的姨母收留,這也是後話了。
因了這原因,顧安對顧貞不怎麼有好臉色,他的兄長又正是如今太子顧安的親生父親,這麼一襯托,更顯出顧貞的不堪來。
“何況,我做過的壞事又不止随手殺了三個人,所以引得人這麼議論我,其實,我都習慣了,隻不過,你舉起劍的那一刻,加上了這些前因,我更以為有什麼人要對沈少師和我不利。”
“你不要這麼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何況,那時你都沒出生,哪裡管得了你阿翁怎麼做,他是你阿翁,他不是你。身上有他的血脈,也不代表着會成為像他一樣的人。我就覺得表兄和你的阿翁完全不是一樣的人。”
“那表妹覺得我是什麼樣子?”
“表兄被人背叛,被人誤解,卻能放下些許芥蒂。能夠因為經曆過戰亂,追求天下的太平安康。難道表兄不是如此嗎?”
冉曦看着顧貞,一字一句認真答道,說得很是确定。
一時,顧貞不知說些什麼,隻答道:“或許是吧。”
“表兄就是啊。”
不論後來殺了多少人,打了多少次仗,他統一乾朝、蜀州的目的,都有我已受危難,不願天下人再曆的心思。
冉曦忽然走近他,拿了一方巾帕給他,不知什麼時候,他的額頭上有了一串串豆大的汗珠,手心裡也滿是汗。
她的手指白皙纖長,遞過來一方錦帕。顧貞捏到錦帕的一角,溫暖柔軟。他用餘光瞟了一眼上面的圖案,繪了一株梅花,後随手揣到了袖子當中。
冉曦不是講究男女大防的人,尤其是對這個已經被當做是親人的表兄。
見日頭緩緩攀升,冉曦問道:“什麼時辰了?”
“快午時了。”
算起來,顧盼也在大太陽底下跪了一個半時辰了,總該手舞足蹈地和那人談完了,該輪到她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