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告别顧貞,離了這處涼亭。
顧貞仍然在細細品味冉曦的話語,她知道自己作為,非但不怪罪,反而還理解,所以從前所為,并不算過分。
如果再做得出格一些,她又會如何呢?如今這般平庸,他還确實有些不甘。
冉曦又回到了祠堂前,确實如她所料,隻有顧盼一個人跪得筆直。
遠遠地望過去,人被熱得有些蔫了,聽到了聲音,立馬回轉過頭來,見到冉曦立刻笑了:“表妹怎麼來了?當心點别中了暑熱。”
冉曦頗感費解,一個在大太陽底下曬了一個半時辰的人,居然關心一個拿着傘的人會不會中暑。
夏季天熱,顧盼隻穿着一件紗制的長衫跪在磚地上,幸好磚地的顔色淺,不然都得給人燙傷了,不過,紗太薄了,跪久了膝蓋上估計都是血印。
“這麼跪久了不疼嗎?要不墊個軟墊?”
“還好吧,剛才和人說話時沒覺得,現在稍微動了一下,才感受到點兒疼。”
一邊說着,一邊試探性地動了動膝蓋,引得“嘶”的一聲。
冉曦哭笑不得:“表兄别亂動了!我讓人給你拿個軟墊去。”
孰料顧盼擺了擺手:“不用了,我經常被這麼罰,都習慣了,回去躺兩天就好了。再說了,阿耶的意思就是讓我長長教訓,見我這樣,更該罵我。”
顧盼的父母雙亡後,就過繼到了顧安的名下,也喚顧安為父。
冉曦張望了下四周,似乎沒見到别人,但她仍然不放心,走近顧安,低聲問道:“不是說這回隻是舊的勳貴作勢嗎?陛下真的生氣了?”
“算是吧,朝堂上我頂撞了阿耶一句,阿耶生氣了,然後說我每日嬉笑沒個儲君的樣子,要我跪在祖宗的牌位前好好反省。”
不過,好像也沒什麼用處,就連現在也還是笑嘻嘻的,中午的太陽都沒吸幹他的神采,冉曦心裡想。
“有沒有因為二表兄的事?”
“有點兒吧,但主要還是我自己。”
可是,按照顧貞的意思,因為替顧貞攬下的罪責占了很大一部分。做個儲君沒個正形,不是很大的問題,顧貞裝出來的操之過急才是大忌。
又聽他道:“不過,這都不是什麼大事,阿耶這回也是鐵了心思要收拾他們。”
想起這碼事,顧盼遙望不遠處的太極殿,發自内心地笑了,若冉曦是個男子,早激動得拉住她的手說說笑笑了。
不過對于表妹也不遑多讓,扯住了她的袖子,冉曦撐了把傘,順便為他遮擋了陽光。
“表妹和我沒怎麼切身體會在戰亂的苦難,阿弟卻比我苦得多,是從雍州逃難過來的,那時或許易子相食都算是好的,畢竟還有口吃的,他十歲的時候能活着到洛陽來,實在太幸運了,我記得我見他第一面的時候,他瘦得隻剩下身上的骨頭。那時我根本想不到在我所在的國裡,還有如此的慘狀。”
顧盼已經收斂了笑容,接着道:“好在阿耶統一了北方,有了暫時的安甯,南方的乾朝和蜀州的割據勢力雖然内鬥得厲害,可是在對待我們的時候倒是合作起來,想滅了我們。”
“表兄的意思是,這件事情南方的朝廷也是盯着很久了?”
冉曦摸到了一點頭緒,皇後的死亡應該與南面那兩個勢力有關,不過,回憶起來原書當中,顧貞對于蜀州和乾朝的人都挺狠的。
“自然了。如果這一次成了,就是新生,足以摧枯拉朽,後續南朝再不能敵,統一天下指日而待。國終有衰時,但百姓能過上幾十年的太平日子,幾百年的動蕩終于可以終結了。”
冉曦一擡頭便能望到太極殿,雖然是皇宮最明顯的建築,但并沒有古書當中記載的華貴,大概是因為這幾百年戰亂中,大殿被一次次地毀壞又重建,頻繁如同一年一度枯榮的野草,于是宮殿也多是往簡約了修繕,又有誰知道國祚幾何。
顧盼的聲音傳來:“哪怕是作為一個普通人,看一個個地方從荒蕪走向繁榮,也是我之幸,何況,作為一位儲君,是能把握未來走向的人,食民之祿,自當憂民之事。”
或許,穿到這個時代,看到一個新生的朝代由萌生到繁榮,作為一員參與其中,也是一種幸運。
皇帝是個好皇帝,太子是一個心系天下的合格儲君,顧貞是能結束百年之亂的人。
可惜,他們三個碰到了一起,顧貞不是儲君。
冉曦總感覺有一道目光盯着她,回頭發現不知何時顧貞已經站在她的身後,悄無聲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