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上了山,在茂密的林木當中,尋了一塊空地,顧貞想按照家鄉的習俗祭奠,可是,未離家鄉的時候年紀尚小,離家遠去京城,又是七年,很少提起家鄉,一切又都是按照京城的習俗。
因而在此時,他的行動有些生疏。
以紙代替錢币,在上面寫上要祭祀的祖先的名字,随着一把火燃盡,望升騰起的煙火,能溝通現實與幽冥。
冉曦站在較遠的地方,望着顧貞,忽地聽他問道:“中元節你不祭祀你的祖先嗎?”
“我的祖先?”
冉曦緩緩道出着四個字,很陌生的感覺,她穿書前,在現世的父母也是早亡,便是有心祭奠,可過去的祭奠,大概是不能穿梭到未來的。
至于在這個世界的生父生母,她不願多提:“既然已經将我抛棄,便已經沒有我這個女兒。”
雖然這種事情,養父母都很顧忌,多不與孩子提起,然而,架不住冉钰是個大嘴巴,冉曦套了幾句話,他便悉數說出。
冉钰第一次見到尚是嬰兒的她的時候,是一個寒冷的冬日,她裹着襁褓躺在路邊,很是顯眼。
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裹着厚重的襁褓的孩童還是不多見的,可見她出身是好的。
因而,冉钰和她一緻推測,親生父母不是養不起她,而是不想要她。
提起來這件事時,冉钰憤怒地謾罵過她的親生父母多次:“這樣好看又乖巧的女孩,說扔就扔了,一看這對父母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貞一句話,将她拉回現實:“若是你把我阿舅當做了親生父親,那便祭奠冉家的祖先吧。”
冉曦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十分重視對于祖先的祭祀,對待死去祖先的恭敬程度不亞于活着的祖先,在這種事情上,她也應當融入這個時代,不做一個異類。
“我該如何做?”
顧貞同她細細地講了,還耐心地給她展示,纖長的手指靈活地在紙張上遊走,很快,将紙變幻出了現世錢币的模樣,惟妙惟肖。
“我試試。”
大概因為第一次折東西,冉曦笨拙地疊了半天,才折出一個四不像來。
“我來吧。”
顧貞的眼底藏了一絲欣喜。
冉曦注意到他已經疊了一堆:“會不會有點多?”
“可以不疊這麼多的,有我阿娘和阿舅在,冉家也不會缺這點紙錢,不過盡點心意。”
不似他,昨日就沒日沒夜地折上許多,因為這世上記得他親生父母的,唯有他一人。
“表兄說得有道理。”冉曦便放開手,把紙張交給了他。
顧貞一臉肅穆,轉過身去,低頭折紙的時候,再也不去掩飾笑意。
他折得快,又沒有給冉曦折幾張。
冉家祖先的名字,算起來,他可能比冉曦都清楚些,拿出墨筆,刷刷地在上面潇灑地寫了幾筆,甚至還從冉钰、冉瑜這一輩往上追溯了三代。
瞧着冉曦也沒很仔細地盯着這裡,顧貞把給冉曦折的幾張紙錢,就着他自己的,一同丢進了火裡。
風卷過茂密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煙氣也被風吹得歪斜着朝西面飄去。
顧貞記得很清楚,在他的家鄉有一個習俗,若是結為夫妻,隻是訂婚的時候也可,在祭祀祖先的時候,是把祭給祖先的紙錢混在一起燒的,寓意二人一同祭拜共同的祖先。
冉曦是不知道的,因為在洛陽,并不存在這一習俗。
因父親已故多年,習慣了他不在的日子,顧貞在祭奠生父的時候,也沒有太多悲傷的情緒,轉念想到身邊有冉曦,心下欣喜異常,也不論冉曦仍蒙在鼓裡。
直到下午,顧貞才祭奠完,随着冉曦下山。
可天公不作美,下了山,剛踏進市鎮的時候,霎時狂風大作,濛濛的細雨化為了瓢潑大雨。
雨點在風中狂飛亂舞,紙傘将要受不住狂風的摧折。
這路是無法行了,所幸旁邊有一間無人的屋子,中間有一排長椅,未被雨水侵擾。
估計這麼大的雨也持續不了多久,二人暫且走入屋子避雨,起初,兩人還是規規矩矩地坐着。
冉曦同她的姑母冉瑜是一類人,絕對是能為了不早起,免去小輩請安的,然而今天,就同顧貞起了一個大早,又走了許久的山路,早就倦了,她已經了解顧貞的品行,知有他在,自己必然不會處于危險的境地。
因而,沒過多久,她便睡熟了。
這排長椅上,也沒個倚靠的地方,加之冉曦的習慣,睡熟的時候,頭習慣性地些微地歪向一側。
這次,便是微微貼近了顧貞一點。
顧貞一直都很清醒,見她睡着了,更是得了機會,肆無忌憚、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心裡默默地盤算着。
他想到昔日從冉曦手裡诓騙的那塊帕子,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房間裡,昔日無事便要看上一眼的,離了京城,已是許久無法實現這簡單的願望了。
不過此時,冉曦本人就在他的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