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每個被他問路的仙友都一臉便秘,目光在他和挽香之間飄來飄去,但遲鏡才不管他們想什麼,一心要揪出姓季的王八蛋。挽香把少年的坦然看在眼裡,似覺新奇,不過依舊保持着溫和的沉默。
天色黑了,倦鳥歸巢。
修士們的待遇因所居門派的地位而異,季逍作為續緣峰的首席大弟子,獨居于一所臨崖的二進庭院。
遲鏡“噔噔噔”穿過垂花門,“哒哒哒”跑進抄手遊廊,一眼瞧見盡頭的正房亮着燈,二話不說,過去把門一推:
“季星遊,你出來!”
刹那間,細微的摩擦聲動。
遲鏡下意識地擡手格擋,兩星寒光從不同的方向襲來,“锵啷”一聲,空中火花爆發。
在受到攻擊的這一瞬,遲鏡的罩紗亮了。雖然隻是須臾,但它流光溢彩,全身法陣同時運作,令遲鏡毫發無損。
兩根細如牛毛的銀針掉在地上,遲鏡蹲下觀察,發現它們的尖端已被磨平,殘留着火燒似的灼痕。
他好奇地伸手去撿,不料一柄帶鞘的劍突然伸出,不輕不重地把他拍開。
一雙青緞白紋的長靴出現在遲鏡眼前,随之響起的,還有一道熟悉的聲音:“想死就摸。”
遲鏡:“……”
音色溫柔,語氣卻漠然。
遲鏡立即拍拍手站了起來,瞪他道:“誰要碰你的髒東西。自己住的地方還搞暗器,萬一誤傷别人,你負得起責嘛?”
季逍稍露譏諷之意,道:“誰跟你說這是我住的地方了。如師尊,下次找我,記得去那邊。”
他向旁邊的廂房側首,遲鏡看了眼那間黑漆漆的屋子,又看了眼燈光明亮的正房,狐疑道:“你屋裡燈都不點?不睡的房間倒是……”
他忽然收口,意識到了什麼。
季逍是刻意讓外人以為他住在正房的,正房的入門處,還設了要命的機關,怎麼看怎麼是陷阱。
遲鏡一時不敢說話,後退半步。
好在季逍淺淺笑道:“放心。不論是何陷阱,皆不是為如師尊準備的。”
他向廂房走去,遲鏡松了口氣,連忙跟上。兩人都沉默,挽香靜靜地立在遊廊一角,行禮以示候着。
遲鏡沒忍住叫:“星遊。”
季逍:“嗯。”
“有……有人要殺你嗎?”
季逍點燃燭台,作了個請坐的手勢。
他淡淡地道:“無需如師尊操心。”
換句話說,就是“不關你事”。遲鏡暗罵自己吃飽了撐着關心他,注意力卻被引到了室内。
他第一次來到季逍住的地方,這位始終以彬彬有禮面貌示人的續緣峰首徒,頭一回向他展露了少許内裡。
房間挺亂的。
明明是很寬敞的屋子,卻因不太收拾,顯得雜亂無章。許多東西都是随手一扔,并無固定位置。
比如一本劍譜,看到一半,被扣在書案邊緣,要掉未掉;比如一盆蘭花,好像主人忘記澆水,葉片蔫蔫地倒伏,更别想開出花了。
不過,房間亂但不髒。遲鏡東張西望,甚至手欠在圓凳下沿摸了摸,硬是沒找着一絲灰塵。
季逍的潔癖還是很嚴重。隻是在無人束縛的居處,他似乎很讨厭條條框框,有意打破了某些無形的規則。
案上沏好的茶,與遲鏡以前喝的一樣。
遲鏡沒手藝自己泡,就算搗鼓一樣的茶葉,也做不出季逍出品的風味。見這有現成的,遲鏡默默捧杯。人有龃龉,然香茗無罪。
季逍把劍往牆上一挂,雙手抱臂,斜斜地靠在門框上。
等遲鏡喝得心滿意足、放下茶盞了,他才道:“如師尊,難得您大駕光臨。找弟子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