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的季逍,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如果今日就範,以後定會他為刀俎、己為魚肉。絕不能讓他知道故人花海的存在——季逍太不可控、太不可測,萬一讓他找到謝陵的亡魂,鬼知道他會做什麼!
見少年絕境中爆發怒吼、仍然不肯屈服,季逍皮笑肉不笑,眼底寒意更甚。一股沒來由的嫉恨生根發芽,抽枝生葉。
他剛才提及的無端坐忘台,乃是修真界頭号魔教。
大家說是說,臨仙一念宗與夢谒十方閣南北相望,撐起了修真界一片天,實則把魔教抛諸論外,當今的格局,實則是三足鼎立才對。
無端坐忘台的門徒潛行中原,掀起過無數場腥風血雨。
但凡有點常識的人聽見他家丹藥,一定會唯恐避之不及。因為他家最惡名昭著的便是,隻煉丹藥,不煉解藥,縱使要解,亦隻能以毒攻毒。
遲鏡聽過那麼多話本子,自然明白無端坐忘台的可怖之處。
他為了謝陵,竟然頑抗至此,憑空生出了一副傲骨。就連少年的雙手,都沒一個指尖向着季逍,全部緊攥成拳,大有甯死不屈之勢。
窗下更漏聲聲,點點滴滴。
季逍淡然自若的神态早已消失,他眯起雙目,盯着被褥裡咬牙悶哼的少年。
糟糕的是,遲鏡的動靜愈發微弱了。
他的哼聲漸低,長發濕漉漉的,遮住潮紅的臉、緊閉的眼。
季逍終究邁出了僵持中的第一步,去撩遲鏡的散發。奄奄一息的少年卻拼盡力氣,把他打開。
季逍寒聲道:“沒死就轉過來。”
遲鏡還是不理他,但季逍看見,遲鏡委屈地癟了下嘴。
季逍聲音更冷,說:“為了謝陵,如師尊竟成了百折不撓之材?早知您有這般魄力,何須我百年來親力親為。該讓您一切自主才好,指不定續緣峰就有第二位道君了!”
遲鏡把他的嘲諷當耳邊風,埋頭進被子裡。
季逍忍無可忍,強行将他剝出被褥。
遲鏡失去了最後一層保護,所有的害怕、難受、不甘瞬間爆發,拳打腳踢地哭喊道:“放開、放開!我讨厭你!走開、别碰我,你滾——滾啊!!!”
季逍猝不及防,被扇了一耳光,側臉頓紅。
可惜少年的手腳都是軟的,鬧騰過後,更沒力氣控制自己了,情.欲如開閘的洪水一瀉千裡,淹沒了神智。
他倒向季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遍遍重複“我恨你”。
終于,季逍如願,将少年抱了滿懷。
遲鏡的身軀清瘦,連他的臂彎都撐不滿,不停地發顫。
可青年單手攬着他,半晌沒動。
倒是遲鏡不由自主地捧住他臉,胡亂親吻,總是親不對地方,不像邀歡,而像洩恨。他連啃帶咬,生疏地吐出舌尖,軟紅的一點,在唇間時隐時現,燒人眼睫。
漂亮的瓷器落下來,不再屬于它的主人了。它變成一地絢爛的碎片。
行竊者不肯松手,執意去抓,奪得了夢寐以求之物不假,但被紮得鮮血淋漓。
季逍漸漸地收緊手臂,從齒縫中碾出話道:“真好……如師尊。您剛才念了七遍恨我,僅關于我,沒提起師尊一次。”
遲鏡目眩神迷,根本聽不清他說什麼。
不過,他好像聽到了“師尊”,擔心季逍又在打道侶殘魂的主意,喃喃道:“謝陵……”
這個名字像一根冰針,釘入混沌的腦海,帶來片刻清明。
遲鏡猛地推開季逍,向床外跌去,季逍攥住他的手腕,道:“不許走!”
遲鏡不說話,默默與他較勁。明明沒力氣了,還一直抵着青年的肩膀,不肯服軟。
季逍壓抑地說:“如師尊……别走。”
遲鏡不看他,木然地看着自己被禁锢的手。少年潮紅的臉上,竟透出一絲心如死灰的味道。
季逍眼眶微紅,慢慢松開了指節。
平生第一次,他以近乎低聲下氣的語氣,說:“……别走。你現在出去,天寒地凍,見不到他!”
遲鏡卻道:“我要、去找、謝陵!”
青年牽動嘴角,露出慘笑。
他再無一點辦法,破罐子破摔,喃喃地說:“不就是非他不可嗎?……如師尊,我可以學得很像的。如師尊。”
遲鏡體力耗盡,向後倒去。
他并未栽落在地上,而是被青年一手攬住,擁進了懷中。
季逍俯身吻他,不再如疾風驟雨,而是像曾經的謝陵一樣,柔如輕鴻。他說得對,确實很像,簡直太像了。
遲鏡恍惚間失去了辨别的能力,隻以為回到了道侶懷中。
他如釋重負,安心地陷入沉睡。
季逍發現他已無知覺,緩緩與其分開。
懷裡的少年夢裡還皺着眉,睫毛上挂着一滴淚珠。
忽然,他很輕很輕地說:
“星遊……”
季逍一怔,旋即瞳眸微縮,似被暴漲的情緒一瞬間擊中了。
他嗓音啞得不像樣,許久才應:“我在。”
遲鏡的睡顔漸趨安穩,無窮的欲念飄散如煙。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一條條紋路亮起,乃是靈氣貫通周天,在經脈裡自發運轉的迹象。
遲鏡的眉頭舒展開來,說:“我要……吃酥酪。”
“好。”
季逍抱着他,明白他聽不見,還是答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