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小心地瞧了一眼李瀾的神色,見她尚是平靜,硬着頭皮把後半句話說完了:“還有今早西玄邬部首領之妹被押回京城,陛下下令讓她暫住宮中……”
李瀾的神情在聽到後半句時驟然生變!
“你說什麼?”她不可置信,“邬部首領之妹,可是喚作鈴音?”
王福驚住:“殿下怎會知道……”
“你隻需回答我是與不是!”李瀾無所謂在意今日又有誰入宮,她隻在乎李昭秦是不是當真忘了西玄的傷痛,忘了那天晚上的慘狀,忘了與西玄十幾年的仇恨。
她顧不得失态,聲音近乎嘶啞,“不用你說了,我親自去找他。”
“殿下!殿下——”王福在後面追着她,李瀾一路生風,裙擺被激得揚起來,路上宮人們均驚訝地注視着她,她目無旁視,直勾勾地走到李昭秦的書房。
守衛攔住她:“殿下容奴才通報……”
李瀾冷冷看向他:“讓開。”
守衛為難:“殿下,陛下說不許任何人打攪……”
李瀾望着他擲地有聲:“本宮乃是甯榮王府嫡女,前朝太後侄孫,有要事與陛下商議,誰敢攔我?”
守衛攔着的手慢慢放下,李瀾當即闖了進去。
許蘭晚果真與李昭秦在殿中,許蘭晚眼睛微眯,像是在瞄準獵物。
李瀾直接無視她,目光直視李昭秦:“陛下今日為何将那西玄女子召進宮中。”
許蘭晚在旁饒有興趣答道:“那是因為……”
“你閉嘴,我要聽他說。”
許蘭晚挑了一下眉,也沒有過多糾纏,得興地走了,獨留他們二人在殿内對峙。
李昭秦像一隻木偶無動于衷,似乎被抽取了七情六欲。
其實她早該發現不對了——從許蘭晚回來的那一瞬間開始,李昭秦就反常得可怕。
李瀾壓住心中怒火,問:“元殊,你到底怎麼了?”
好像是捕捉到某個詞,李昭秦的眉頭抽動了下,随後又像忍耐似的僵硬轉動腦袋。
就在李瀾以為他不會回應的時候,他突然說話:“朕無事。”
無事?李瀾怒極反笑:“那陛下今日的舉動是合意?若召薛氏、沈氏入宮是為了平衡朝政,那鈴音呢?你明知道她是我的仇人,她的兄長殺死了我的兄長,你明知道……”她的聲音越發顫抖,甚至無法說完餘下的話。
李昭秦站起身子,聲音平靜得隻有一個語調:“西玄舊部卷土重來,她隻是被當做一個籌碼罷了。”
李瀾皺起眉頭:“西玄舊部?”
“他們不僅重新組了軍隊,還帶着你兄長的遺骨。”
李瀾瞳孔驟縮。
李昭秦的聲音依然沒有任何波瀾,仿佛與眼前人和話中之人都形同陌路。
“既如此,與他們戰便是,你又為何要将鈴音押回大昭?”
西玄舊部對如今的大昭來說如同蝼蟻之軀不足為懼,不過是以李琅的遺骨為挑釁,以此擊破大昭軍隊的意志,即使不要這個籌碼,大昭依然能赢。
李昭秦目光下垂,淡漠吐出幾個字:“無辜之人。”
李瀾以為自己聽錯了,時值末夏,她卻渾身如墜冰窟般寒冷。
“無辜之人?”她嗬的笑出來,“什麼叫做無辜之人?李元殊,她是西玄人,是我們的仇人。我的二哥待你如親兄弟,你的兄弟死了,我的兄長死了,死在這個所謂無辜之人兄長的手裡!”
她的臉頰冰涼,末了才覺淚水不斷從下巴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小塊潮濕的地方。
“我有時候真的懷疑你還是不是李元殊。”李瀾冷冷瞧着他,“這個位子坐得你面目全非,才幾月,你便要将仇人召進宮中。”
“放肆!”面前的人突然機械爆發,吐出的話語冰冷又帶有暴怒。
李瀾隻是冷眼瞧着他,片刻忽的想起什麼來,從腰間取下那枚玉石挂墜。
玉石上雕的小兔子栩栩如生,極其精細,可見雕刻之人的用心。
“李元殊,我絕不可能與她同在宮中。若你決意要留,那便當後宮再無我這個人,你我之間,猶如此墜。”
李瀾狠狠地将玉石摔在地上,“铛”的一聲,玉石被摔得七零八落。
殿外的許蘭晚滿意地聽着殿内的動靜,達到目的才依依不舍地離去,王福暗中看着她的動向,眼神晦暗不明。
李瀾再無留戀,不想再見到他這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随後轉身離去。
半晌,殿内寂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李昭秦才慢慢蹲下去,他的動作還是那麼僵硬,隻是臉上無形的面具終于碎裂出一個裂口,露出慘痛的内裡。
他将玉石碎塊攏進手心,握得越來越緊,似乎感受不到一絲痛感——直到拳頭的縫隙溢出鮮血。
可惜方才的人盡數退場,這一幕終究是無人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