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要這麼聽蕭别鶴的?
明明是蕭别鶴疑神疑鬼,又或者他自己得罪了陛下或太子怕被問罪,今天的事蕭錦時都聽說了,是蕭别鶴自己編織了個皇帝召他回京的假借口私自帶兵回京。還有兩個月前,京城和外面四處流言傳得風風火火,說少将軍可能要反叛。
反叛不反叛的,蕭錦時覺得蕭别鶴還做不出這樣的事,他也沒有造反的理由。
雖然蕭錦時從小就跟自己這個大哥不熟,甚至說得上厭惡。但畢竟是同一個爹娘生出來的親兄弟,多少比外人更了解一點。
那些謠言說蕭别鶴可能在以後會謀反的,無異乎就是見陛下親信他們蕭家,想挑撥陛下對将軍府的信任罷了!還好陛下從來都不會相信這些。
蕭錦時心想,他又沒答應一定幫蕭别鶴,現在信紙都丢了,他為什麼還要去替蕭别鶴向父親說。
這麼荒唐的事,沒準他說了,父親以為是他的意思、生了氣将他罰一頓呢?他可不要替蕭别鶴受罰。
雖說父親隻會罰罵蕭别鶴,從未對他有過嚴格。
那也不行!原本替蕭别鶴送個信已經算他仁至義盡,他可不要口頭上替蕭别鶴傳話!
蕭錦時回了自己的院子,拔出劍,趁着一腔火氣又練了兩個時辰的劍。
院子裡一顆沒長葉子的柳樹被蕭錦時拔劍将樹枝唰唰砍下數段,這下真隻剩一個光秃秃的樹幹。
蕭錦時心裡的憤懑總算消了些。
扔下劍回屋沐浴歇息,叫小厮道:“把院子清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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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五更。
蕭長風從前在軍營起得早,如今回将軍府修養了幾個月,依舊堅持着早起的習慣。
蕭長風站在祠堂外不遠處,看着蕭别鶴罰跪的地方,沒有燈,蕭别鶴一身白衣自己在黑暗中仿佛發光。
後半日的大雪将蕭别鶴四周幾乎全掩埋,青年肌膚白皙,一動不動在雪地直直跪立。
“起來吧,自己去叫廚房弄點吃的,等天亮後随本将軍進宮。”
蕭别鶴張了張唇,跪了太久,說話對他來說好像也有點陌生,第一次沒能發出聲音,又試了一次,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道:“謝謝父親。”
蕭長風轉身走。
茫茫白雪的黑夜中,沒注意到,蕭别鶴那張唇慘白無比,幾乎失去任何血色。
在蕭長風走後很久,蕭别鶴用了許久時間,才成功從雪地裡站起來,沒有摔倒。
蕭别鶴從七歲那年跟在父親身邊起,沒少受過罰,其中最多的便是罰跪。有時也會抽他鞭子。
起初還沒什麼。
蕭别鶴小時候體弱多病,跟随蕭将軍去戰場後、面對苛刻的生活條件,身子骨反倒沒那麼差了,生病也開始少起來。
隻不過,身體還是比一般之人要差,也比常人更瘦得多。盡管蕭别鶴一點都不矮。
十五歲那年冬天,他們也回了将軍府,那日母親在後花園水亭上被二弟陪着賞風景,蕭别鶴有幾年沒見過母親,年少的蕭别鶴尚渴望過母親的關愛,走過去,叫了她一聲“母親”。
誰知溫柔美麗的母親像撞了鬼,驚恐慌亂地往後退好幾步。
蕭别鶴見她險些要摔,怕母親會掉進水裡,沖上去扶住了母親。然而,母親“啊”地大叫一聲,滿臉恐慌,把他推進了水裡。
冬天的湖水格外寒冷,刺骨的涼意穿透蕭别鶴全身,回去後蕭别鶴便發起高燒,父親知道這件事後,不問緣由認定是他沖撞了母親,拿将軍府家法上用來懲罰人的皮鞭抽了蕭别鶴十鞭子。
寒冷的雪天,少年蕭别鶴背脊被抽出一條條血印子,衣裳布料綻開,皮鞭在最後一下時被抽斷,蕭别鶴一身衣裳濕透滿是血水,被扔在落滿大雪的祠堂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中間發着高燒的少年一次次暈過去,沒有人替他求情,更沒人覺得他冤。
隻有蕭清渠來看過他一次,跟他道歉,說沒有想到,叫蕭别鶴去跟他一起陪母親會讓事情變成這樣。可是那時高燒跪着幾乎要再次昏迷的蕭别鶴看到,蕭清渠轉身走時,嘴角是笑着的。
那之後,蕭别鶴的腿就落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