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塊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拿着這筆錢去到偏遠的生産大隊多少會輕松一些。
江東陽看着桌面上的錢,那一張張大團結看得讓他有些恍神。
他是真不想下鄉吃苦。
不過他也明白爸都把話說到這種程度,工作的事肯定沒希望了,有這一百塊錢他或許還能想想其他法子,所以也就沒再哭喊着“燕子”。
“媽,這也是你的意思嗎?”旁邊的程芬聽得紅了眼眶,她死死盯着自己母親,很顯然她并不滿意這個決定。
何澤蘭将一百塊錢拿在手裡,數清後遞過去,“明天我打算去趟趙媒婆家,你收拾收拾咱們一塊去。”
女兒比兒子來的好解決。
自己沒工作指标也能找個有工作的男青年結婚留城。
江東陽以對象做借口要工作,不就是因為他有了工作,他對象和他結婚也能留下來。
所以程芬留城的可能性更高。
這一百塊錢當做她的嫁妝,就算結婚倉促了些,也能選擇條件稍好的人家。
帶着這筆嫁妝嫁過去,她在婆家也更能直起腰杆子。
“我不去!要是我爸還在,他才舍不得我随便找個男人嫁了。”程芬一把揮開她的手,看都沒看一眼散落在地的錢,紅着眼眶就跑了出去。
何澤蘭皺了皺眉頭,心裡卻無可奈何。
她上個男人去世時,程芬年紀也不算小,被寵得有些嬌慣了些,一不如意就愛使小性子。
她不用去問就知道程芬心裡怎麼想的。
怪她這個媽不疼她,不争取給她弄個工作名額。
可要是有的選,她當然願意把最好的都留給兒女,問題是現在沒得選,對比起一個姑娘家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鄉下,自然是在本地找個知根知底的人結婚來得安心。
江湛生有些擔心,“沒事吧?”
“沒事,說話都不過腦子,讓她出去冷靜冷靜也好。”何澤蘭半蹲下來撿着地上的錢。
她這個閨女就是太不切實際。
不說其他地方,就他們這片巷子誰家舍得拿一百塊錢給閨女當作嫁妝?
幾床被子一些日用品就差不多了,非但沒嫁妝還得壓一些彩禮在娘家,拿着一百塊錢嫁妝嫁人難道不比下鄉來得好?
程芬還真不覺得好,她隻覺得自己特委屈。
一路哭着跑了十幾分鐘,最後進了一家大雜院,舉起手敲響了緊閉的一間房門。
“誰啊?”
“二姑,是我。”
“程芬?你等等……”
房門裡傳來些許動靜,過了好一會房門才被打開,程玉梅一邊擦嘴一邊笑着道:“瞧你怎麼不早點來,早點還能在姑姑家吃上一頓。”
說到吃飯,程芬捂着肚子,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飯就氣得跑了出來,“二姑,你家還有什麼吃……”
“哎喲!你咋眼睛都紅了?”程玉梅尖叫着打斷她的話,拉着人往屋裡領,“誰欺負你了?你要被欺負你可得跟姑姑說,姑姑替你做主,你爸要是還在,他哪裡舍得你掉一滴淚珠子。”
程芬一聽,心裡更委屈了。
眼淚嘩嘩往下落,“我媽不打算讓我接班。”
“那她讓誰接班?”程玉梅皺着眉頭,“她不會想讓你哥哥接班吧?你哥哥腦子都燒糊塗了,哪裡依靠得住?你媽以後不還得靠你養老。”
她和何澤蘭當了好幾年的姑嫂,那些年沒少扯頭皮。
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懶得提,最恨的就是大哥去世後,本屬于程家的工作居然讓何澤蘭頂了班,拿着這份工作居然還二嫁了!
程芬擦着眼淚,“她也不打算讓我哥接班。”
程玉梅挑了挑眉頭,以她對何澤蘭的了解,肯定不會糊塗将工作指标給自己的繼子,一定是有其他打算。
她也沒着急套話,拉着侄女的手勸了幾句,跟着揚聲道:“楊麗給你妹子倒杯熱水,别天天待在屋裡繡你那幾塊破帕子。”
沒一會,楊麗端着熱水杯走了出來,她不樂意道:“哪裡是破帕子,那是我的喜帕。”
她将杯子遞過去,好奇問着:“舅媽不讓你接班,難不成讓你下鄉?我跟你說,下鄉可不是什麼好事,一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她不是不知道媽對着舅媽使勁。
這麼關心程芬也不是看在死去舅舅的份上,隻是想着等程芬接了舅媽的工作,再将有工作的程芬介紹給楊家大伯家的兒子,大伯家娶個有工作的兒媳婦得了好處,願意分間屋子給她媽,同樣也能看到大舅媽吃癟……
夠折騰的。
幾十年的恩怨,就一直惦記到現在。
程芬擦了擦臉,哽咽着,“我媽想讓我嫁人。”
“嫁人?”楊麗覺得嫁人也挺好,她不就相了個對象,打算過年前把婚事給辦了。
“哎喲,你媽真糊塗!”程玉梅可不管好不好,好的壞的她都能往何澤蘭身上潑髒水,“怎麼能随随便便就嫁人?這姑娘家結婚就跟投第二次胎,這麼倉促誰知道會不會遇到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這話聽得邊上的楊麗直翻白眼。
上個月讓她去相看可不是這麼說得。
程芬卻聽進去了,“可不是麼,她就是不在意我,不然不會以為拿一百塊錢的嫁妝就能打發我。”
“多少?!”
“一百塊錢的嫁妝!”
楊麗瞪大眼,她結婚家裡要了五十塊錢的彩禮和三十六條腿,卻隻給她塞了五塊錢的壓箱錢和兩床八成新的棉被。
看着哭着快喘不過氣的程芬,她真覺得該哭的是自己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