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橫波将他打得口吐鮮血,他單膝跪在地上,擡手擦了擦,唇邊染了紅。
“這就是你所有的招數嗎?”
天邊落下一道轟雷,陰霾密布。
“你敢挑釁于我!”
聲音不知是從何處傳來,低沉壓抑,又透出幾分奸邪狡詐。
司寇翾吃力地站了起來,陰風陣陣,瘦削的身子被吹得搖搖晃晃,方向尚未分明,他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在一次次進攻中去猜測它的藏身之處。
須臾間,列缺霹靂,丘巒崩摧。
雷電交彙成了一團裹着碧火的圓球,徑直朝他砸過來。
他眉峰一皺,風再次席卷而來,一個踉跄,又再次跪在地上,未來得及站起便迅速擡起手中的短刀在空中畫咒,“以土為盾,以木為基,天地……”
“小心!”
話還未落,便突然被一道女聲打斷。
他的視線蒙上了一層白色,忽然有朵蓮花在眼前綻開,舞動在空中。好一會兒他才看得真切,有一白衣女子竟替他擋下了這妖魔的轟雷決。
他蓦然嗅到了一股清雅的花香。
望着她的背影,青絲如瀑,别着一支素色的玉簪,透亮雪白,司寇翾盯着它看,似乎也有一雙眼在同樣注視着他。
他感到不妙,卻沒想過要在這時逃開。
裙紗飄飄,腰肢纖細,盈盈一握,縷帶正中繡了朵開得脫俗無暇的金蓮,水碧色的披帛在腰後搖晃。
她隻拿了一條枯藤,長滿了尖刺。
不知為何,司寇翾竟覺得自己的命運與這藤條相似,枯萎半生,以刺為盾,可即便充滿了防備與危險,也會是會被人扼住喉嚨,決定着自己的命數。
意想中的轟雷并未落下,藤條甩在地上,沙石四起,力度之大,竟平白砸出了一個洞來。
她淡淡開口:“妖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完全被女子擋在身後,周全地護着。
她的聲音帶着堅定,與叫人難以違抗的命令,她似乎同樣志在必得。
她側過臉龐,一雙眼出現在陰霾下,隐隐有水波流轉,又隐隐悲天憫人,“你沒事吧?”
她逆着光,穿越黑暗,朝他遞了隻手。
從未有過這樣一隻手,義無反顧地伸向自己。
如此堅定。
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像神。
從天而降,拉他逃離深淵。
也或許是在這人間煉獄偷生已久,他從未感受過如現在這樣,有人願意伸手拉他一把。
他在嚴寒清冬中蕭瑟了一季又一季,逐漸枯萎,毫無生氣,幾乎是凋零一地。
終見得,縷縷明媚春晖。
于是他勢如破竹,向朝綻放。
眼中多了溫度。
灼人的炙熱。
叫人挪不開眼。
——
它乃暗夜之域曾經盛名一時的魔族将帥,左丘煴。
因觸犯魔尊大忌而被折磨至此,一千年的苦恨與積怨,支撐它憑借本就微弱的魔核存活至今。它發誓一定要報仇雪恨,将那高位上的人拉下地獄,千刀萬剮。
燼祯因可預知一切而成為三界衆矢之的的,族人們被虎視眈眈,反抗無果便也成了砧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它處心積慮地四處打聽,十年如一日,它終于等到了燼祯族那最後的文明。
可為何,他們的敵人不是同一個呢?
它震怒,怒在自己的千年如手中沙一瞬間流逝,怒在所有的蟄伏與謀劃在此刻崩塌,怒在自己今日一旦與之交戰必定會元氣大傷。
但它管不了這麼多,它勢必要給這個毛頭小子一點顔色瞧瞧!
電光?磹赪目?,它彙集所有内力隻為用這一擊将司寇翾徹底拿下。
忽然冒出的一道女聲,以及一條枯藤便将它的修為打了個稀巴碎。
它遠遠瞧着那女子,一襲白衣,眉宇間冷冽狠戾,在這強大的氣場之下,它被襯得如一苟且偷生的蝼蟻,輕輕一碾便會是五馬分屍的下場。
驟然間,它發覺此人眼熟得像一位故人。
立于三界之上,那殺伐果斷的青陽神姬。
“你是…”話到嘴邊,它又說不出口了,“不對,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還不趕快給我閃開,竟敢壞我好事!”
傳言白靈劍與她寸步不離,她形單影隻地來,不過是赤手空拳砸在棉花上。
女子昂首:“這是在看不起我嗎?”
左丘煴愠怒,吼叫聲響徹如雷,他們兩旁的樹木被連根拔起,陣法排布在四周,将他們所有出路都給堵住了。
尖銳的木頭指向他們,在左丘煴一聲令下後,以破竹之勢對他們發起進攻。
她單手揮舞着手中的藤條,另一手緊緊抓住身後的人,随着一聲“破”落下,面前的木頭全都被劈成了兩半。
司寇翾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火光裹挾着這條枯藤,她在手中延伸,臂擡高、再收緊,她盯着前方,露出了第一抹笑:“妖孽,還不現身!”
音落,一團黑霧被她手裡的藤條五花大綁而來,隻長了一張獠牙和兩隻如同枯槁的眼睛,便這般醜陋可怖。
它還是沒服輸:“你,究竟是何人!”
司寇翾從她身後探出了一雙眼,他直視着那潭深淵,仇恨漸漸在心裡褪去。
“我的修為,可絕不是你這樣的人就可以輕易将我打倒的,”它眼睛一轉,“除、除非,你是青……啊!”
藤條收緊,将它的皮肉緊成一團,瞬間感到錐心刺骨、刺心裂肝,渾身被火燒得發疼,一聲聲哀嚎響徹雲霄。
不出多時,它便魂飛魄散,隻剩下一顆燙手的魔核。
她徒手将它取下,握在掌中,轉身看向司寇翾,嘴角的笑讓人難以分辨:“你想要這個,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