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族統治暗夜之域已有五萬年。
他們推崇暴虐為道,于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燼祯族的存在對于他們而言無非是潛在的最大威脅,所以即便穩坐王位,左丘族人也難安下心來。
滅族一事單憑零散的魔族很難完成。
顯而易見,三界勾結、鼠雀之輩打成一窩,隻為了燼祯族背負的有關預知的秘密,便屠屍三萬裡,下令一個活口都不準留。
魔尊之位在燼祯族人的屍骨之下搖搖欲墜,無數慘死的冤魂托舉起了他們的權勢王座。
現下左丘翼作為新生的勢力被推攘上位。
冰冷的王座迎來了又一位魔尊殿下。
而他坐下的那一刻,宣布的第一件事便是徹查燼祯餘孽,若是抓到,即便夷為平地也要不惜任何代價将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不同于前幾位魔尊的愚鈍不仁,左丘翼狠辣惡毒,粗暴無常,凡經他手寸草不生。
司寇翾的阿母便死在了他的狂暴之舉下,被折磨得體無完膚,一直到體内的血流幹殆盡,最後再挫骨揚灰緻死。
三界的祥和隐隐有了分崩離析之勢。
左丘翼的統治勢必會給這天下帶來極大的威脅。
所以司寇翾很難不去想,青陽神姬降臨人間來到他的身邊護他周全,難道不就是為了架他上位,利用他的仇恨,與左丘一脈的勢力叫嚣嗎?
司寇翾神色未變:“你想怎麼比?”
他的傷勢已經在苡鸢的撫摸中有所痊愈,也多虧了苡鸢,他才有力氣站在她的眼前向她宣戰。
苡鸢眉眼含笑,緩緩走到他的身旁,裹着清幽蓮香挾風而來,層疊的輕紗拂過他方才還血肉模糊的傷口,現在已經恢複如初。
她吐氣如蘭:“當然不是現在。”
淡淡的笑意蘊藏在眉宇之間,幾縷青絲遮住微皺起的兩條春黛:“我不會強人所難。但如果你願意,我随時都可奉陪。”
他避開苡鸢的靠近,兩人相隔不過三尺,水一樣的眼眸如此清澈明亮,褐瞳将他的身形一點一點框住。
蓮章再次出鞘,兩指掠過鋒銳的刃口,殺意隐藏在刀柄之後,半張臉在清晨濃重的霧氣中極度不真切,難以分辨他的喜怒。
“既是随我意願,那便現在和我比試一場。分個高下吧神姬。”
他挑刀而起,手臂與刀身齊高,借着腳後的石頭用力一蹬,蓮章同他是為一體,朝苡鸢所在的方向刺來。
苡鸢敏銳地偏身躲過,憑空接住他飽含恨意的招式。修長白皙的五指夾在刀刃之間,火光燃起,兩人瞬間碰撞出肆虐的狂風,周圍的竹林沙沙作響,鳥獸聞聲奔竄而逃。
她的笑臉同樣隐匿于蓮章之後:“你這是要對我下死手。”
抽刀剝離的速度宛若電光石火,司寇翾被她強大的内力彈開,落地的瞬間便感到血液在體内倒流,心跳如擂鼓,所有的脈搏在此刻張揚鼓動,呼吸停滞片刻,一抹鮮紅便緩緩出現在唇邊。
溫熱的感覺蔓延在冰冷的皮膚。
不止是司寇翾,她空手接刃時同樣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瞬間血流不止。
“對付你,不下死手怎麼行。”
他擡起束袖粗砺地蹭掉嘴邊的血迹,眼神逐漸陰鸷:“你的白靈呢?”
血珠斷線般滴落在地,綻出朵朵紅花,苡鸢感知着這刻入骨髓的疼痛,忽然笑了:“你得先拿出要拜見它的誠意才行。”
話語刺激着他的層層神經,背着砍刀倏地轉了一圈,潮水應地升起,在他身後掀起翻湧的巨浪。
刀刃朝上,貼着頭頂,浪花包裹着它藏匿的鋒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苡鸢。
她微不可查地倒吸了一口氣,随後迅速躲閃。
刀分數影,每一個分身都隻認定了一個方向,它們都勢如破竹地來,乘風奔之,浪潮在閃速中漸漸開始蒸騰,在東曦之下滾燙的熱氣徐徐升起。
不愧是天選的魔族之王,骨骼奇異,無師自通,共修潮焰兩術,可通水火,輕輕一動便是草木枯萎,蓮章一揮四周皆靜,苡鸢明明從未授予他什麼,偏偏就是感受得到他愈來愈強的法力,幾乎要從體内破出。
她已經略疲倦于這場殺戮追逐,不堪隻做被動。于是口中念咒,身後大片的竹林頃刻間拔地而起,自然地掉落枝葉,粗重的竹木被削成尖銳的利刃,随着兩袖緩緩擡起,成千上百的如長矛一般的竹木彙集在一處,抵禦蓮章之影猛烈的攻勢。
“砰——”
震耳的響聲伴随毀天滅地之勢。
司寇翾如今還難以控制蓮章的全部,雖已認主,但他若遲遲不能恢複完十成内力,便相當于玩火自焚。
蓮章體内的狼王正在叫嚣着。
鮮血如注,濃烈的腥氣讓它興奮不已。
他的熊熊氣勢在不知不覺間被削減,苡鸢卻仍面色如初,聲調平緩:“勝負已分,你還要再打嗎?”
巨大的沖擊早把他傷得體無完膚,蓮章孤零零地同汩汩流淌的血液躺在一處,隐約已有鐵鏽的斑駁。
他虛弱的氣息連着苡鸢的思緒。
薄霧從殷紅的薄唇吐出:“再來。”
苡鸢音色清冷:“我可不想将你平白打死。”
雖然她心知肚明司寇翾死不了。
倚着硌背的巨石,他仰頭,沉重的呼吸随着清晨稀薄的水霧起落。天已明亮,雲彩相伴在紅火赤陽左右。
周遭被他們弄得亂作一團。
卻因這旭日東升多了幾分美好。
苡鸢未傷分毫,倒顯得他白費力氣了,明明快要将自己半條命都搭進去。
衣裙被毀了幾分,不過正好,司寇翾不喜歡這身裝束。
她說:“司寇翾,你認輸了沒有?”
眼簾倦怠地擡起,她背對着初升的朝陽,青絲像是被鍍了一層金光的絲線,泛粉的眼眉,溫柔似水。
兩瓣紅唇緩緩逼近,一張一合的:“所以,你決定要對我俯首稱臣了嗎?”
她與象征希望的光輝重疊。
神的悲憫與隐性在此刻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