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次見到白布賢二郎,是在1年後。
??
小野教授笑眯眯地宣布這是你們科新來的醫生,之前是搞腫瘤的。
??
白布站在他旁邊,微微鞠了個躬,公事公辦地自我介紹:“請多多指教,我是白布賢二郎。”
??
敬語,謙稱,一副學霸的氣質。
??
他還是那個斜切妹妹頭的發型,身形修長,站在那無端地讓人想到美人芭蕉,是沉靜的,是内斂的。
??
慘遭流放啊,白布賢二郎。
??
你心裡吹起一股欲燃未燃的火,連自己也不明白是沖着他,還是沖着等級森然又散發着惡臭的大學醫局。
??
火很快被湮滅。畢竟當事人本人看上去雲淡風輕的樣子,你實在沒必要替他抱不平。
??
護士們交頭接耳地低聲談論起他來,你可以理解,畢竟他現在可是你們科室為數不多年輕未婚的單身男人,而八卦可是工作中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
小野教授說了一大堆場面話,你沒有用心聽,說是鼓勵也好、安慰也好,總逃不過畫大餅的嫌疑。
??
你被淹沒在那嘈雜的嗡嗡聲裡昏昏欲睡,心裡遙想着你僅剩的兩個病人今早上的化驗結果。
??
查房的時候你才發現白布和你分在一個組。
??
“怎麼想你都應該獨立帶組吧。”你站在病房門口看了一眼他的胸牌,“我們是同期,職稱還一樣,你跟着我算什麼?”
??
白布把視線撇開,隔着玻璃望進空蕩蕩的病房,毫不客氣地說:“就算是鹹魚,在你身上多多少少也是可以學到點東西的吧,三宅。”
??
你收回前言。
??
白布賢二郎是一株僞裝成美人芭蕉的朝天小辣椒,他沉靜内斂,不是不爆,是時候未到。
??
啊啊他說話真的讓人感到好火大。
雖然你本人也十分認同……
??
你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把平闆chart遞給他:“跟着鹹魚,真是委屈你了,白布君。”
??
他把平闆chart穩穩接過,頭都沒擡就接着說:“雖然是同期,但你不是跳級的嗎?”
??
喔,所以說不能喊你「君」是嗎?
??
可惜,你在小野教授的門下浸淫已久,裝聾作啞是你必備的工作技能。
??
而你們身後跟着的兩位研修醫更不敢說話。
??
佐藤太太和坂口太太是你床位上唯二的兩位患者,既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的關系戶,也不是什麼遭人嫌棄的危重症,讓你最近查房時候的心情非常輕松。
??
查房,看檢查結果,開醫囑,寫病史,然後一天的工作基本就結束了。
??
你揮了揮手打發兩位後輩去自己工位上啃專業書,至于白布——就不用你安排了吧?
??
你揣了兩包堅果,光明正大地溜到病房裡找坂口太太聊天。
??
你敲了敲門進去,坂口太太果然已經在等你了。
??
“三宅醫生,今天好慢啊!”她笑着招呼你,雖然說的是抱怨的話,語氣卻是輕快的。
??
你在她病床旁邊坐下,笑了笑:“抱歉,今天來了個新同事,有些程序不得不走。”
??
“白布醫生對吧?就是剛剛和你一起來查房的新醫生。”坂口太太煞有介事地湊近了和你說悄悄話,“說起來,我孫女之前就在和他相親呢。本人比照片還要漂亮,居然還是單身——”
??
是吧是吧,沒想到他這個條件還是單身。
??
雖然他還是單身,但估計他在相親市場已經身經百戰了。
??這個想法是不是有些缺德?
??
你假裝自己不是和白布賢二郎相親的對象之一,興緻勃勃地聽着白布的八卦,這就是你喜歡坂口太太的地方,她真的知道太多了。和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聊天的一個好處,就是不用自己開口,她們永遠可以孜孜不倦地說個不停還樂在其中。
??
上班玩手機玩多了就沒什麼樂趣,人類的本性果然還是難逃八卦。
??
白布來找你的時候你正聽坂口太太講到白布和她孫女去看排球比賽。
??
你眨了眨眼,覺得很意外:“真的會有人約會去看排球嗎?”
??
“不是現場,不是會有那種轉播體育比賽的居酒屋嗎?”坂口太太回憶道,“就是像仙台站東口的那家八坂屋那樣的——坐在吧台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呢!我家的丈夫生前就很喜歡去,一邊喝酒一邊看比賽,對他來說是最開心的事情了。”
??
“那個燒鳥的醬汁不知道怎麼調的,絕贊——”
??
“老闆娘很爽朗哦,不過不知道現在的老闆還是不是石美先生,可能是兒子繼承了家業?”
??
“仙台站附近?”你偷偷把地點記下,下次等有比賽了去那邊看看能不能轉播。
??
“叩叩。”打斷你們的是敲擊在房門上的脆響,你循着聲音轉過身,是白布站在門口,“抱歉,打擾你們了。我有事找一下三宅醫生。”
??
坂口太太哎呀了一聲趕你走,嘴巴上還不停嘀咕着“今天不小心說得太多了”,但是等你真的起身告辭的時候,她又把你叫住,用水一般的溫柔眼神包裹住你的四肢,歲月在她身上留下許多傷痕,也抹去了很多快樂,但唯有這種來自内心的平和是病痛無法消磨的。
??
“謝謝你總是願意來聽我這個老太太說話,三宅醫生。”
??
你沒說什麼,隻是笑了下,“我先告辭了。”
??
将病房的門掩上,靜音玻璃阻隔掉所有細小的聲音,坂口太太坐在床頭又變回了玻璃窗後一座會呼吸的雕像。
??
“有什麼事?”你擡頭看白布。
??
他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低頭對上你的目光:“這周六有點事,找你換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