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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意識想要拒絕,但轉念想到坂口太太和你說的八卦,啊不會又是相親吧,于是話鋒一轉:“可以啊。你要換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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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爽快。”他驚訝的表情轉瞬即逝,很難不懷疑其中有沒有陰陽怪氣的成分,但是他接下來說的話還算正常,“周末不用出去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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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玩的話休息就失去意義了。”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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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他點了點頭,又問我,“周三和下周日都可以,你想要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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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算了下,"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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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了,三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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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什麼,為你的婚姻添磚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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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他的背影,心裡沒由來地竄起一股後悔的情緒,你這算什麼?沒答應他前覺得他事業失意好可憐還是幫幫他好了,答應了反應過來後又覺得心疼男人的自己好像個上火倭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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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要連着上9天班啊!
你才是感動全球的年度好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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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布賢二郎,你最好是能相親成功。你咬牙切齒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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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你從坂口太太那得知周六他确實是和坂口小姐出去約會了,具體去了哪裡,坂口小姐始終不肯透露地點,你也就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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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别人相親就可以調班,和你相親就是值夜班站着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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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他好事将近的份上,你勉強不和他計較你們之間那個随意到不知從何吐槽的相親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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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布調來你們科以後,現成的專業醫生就在手邊,你再也不用和吉川做MDT的搭檔,不過有時候在醫院裡經常能看到吉川和白布冷眼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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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都是吉川主動找茬在先,落敗而歸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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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白布被流放多半是因為得罪了吉川,至于為什麼,你沒有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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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的某一天,坂口太太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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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此已有預料,但死亡的突然造訪來得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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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電監護變成了一條直線,随之而來的長久的“嘀”聲,那是死神到訪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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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的朝晖是她的墓葬儀式,逝者永遠停留在今日,生者的時間卻依舊向前奔流不息,最後的那句「明天見」因為無法相交的時間節點而錯失兌現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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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口優子,死亡時間:2026年4月16日,上午9時0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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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科最忙碌的時候,通常都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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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醫囑,開死亡證明,寫死亡病例讨論,搞死亡病例傳報,因為這邊的醫院隻允許探視不允許留陪,還要通知家屬死亡訃告,确認是否需要直接送去火葬,不過你覺得等家屬趕到了醫院,那才是最麻煩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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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布,你通知一下她孫女吧。”你敲着鍵盤,沒有過多地思考,下意識地和白布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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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愣了一下,“要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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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停下手,靠在椅背上看向他,有些奇怪:“你沒遇到過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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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如果真的快死了也就不會去腫瘤科做治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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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呢?”你又轉頭問另外兩位輪轉過來的研修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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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搖頭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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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文書點了個保存,滑着椅子到白布旁邊接過電話:“那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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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電話是最無所謂細節的。當你那句對不起說出口的時候,電話那邊的人已經猜到接下來要說的那句話,不會再去關注你的語氣是否同樣悲傷,他們屏息等待,哽咽的鼻音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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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裡去世的人通常會反複迎來4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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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醫護人員當場的死亡宣告。第二次是電話通知家屬說的那句「xx去世了」。第三次是家屬趕到病房。第四次是在葬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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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口太太的丈夫和子女都已經亡故,現存于世的親人隻有孫女坂口小姐和在國外生活的侄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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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口小姐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病房門口的玻璃窗将生者的世界一分為二,外面站着一言不發的你們,将屋内親人壓抑的哭聲隔斷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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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最不人道的地方吧。”你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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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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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布站在你旁邊,你們透過玻璃窗望進空蕩蕩的病房,橘黃色的斜陽是離别的配色,坂口小姐伏在床邊,你們看不到她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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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的靜音玻璃。”你說,“一般人會覺得這種場景下的聲音很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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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布沒有回答你的問題,轉而說了一句:“那麼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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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病人的關系一直很親密的三宅醫生,你是受虐狂嗎?”他語氣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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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關系還沒有熟到被你教訓吧。”你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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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敢說。”他轉了下臉,表情冷到讓你覺得他似乎有些生氣,“和病人保持距離是最基本的原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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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扭過頭:“領導的事你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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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醫學和腫瘤醫學。
??相性真的很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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