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蟬鳴漸漸熟了。
夏天炙烤着整個東京,混凝土沉悶的氣味從中央23區洋洋灑灑地一直燒到多摩,你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空氣中起伏的熱浪,煩躁随着這種日以繼夜又繼日的高溫懸停在你的心裡,遲遲不墜。
夏天,夏天。
你低頭吸了口煙,把自己摔進肥厚的辦公椅。
等待批閱的文件和待辦的工作像座山一樣落在面前。
指尖的火悶悶地燒,随着你的呼吸,煙過留痕,漫無目的地飄蕩。
一根煙。
你又吸了一口,火便往上蔓延,而後餘燼墜在末端負隅頑抗。
終于,它啪地在你掌心降落,摔成破碎的形狀。
你無聊地玩着不知所謂的遊戲,在煙草苟延殘喘的生命裡放空自己。
就一根煙。
在吸完這根煙之前,什麼工作什麼董事會的老頭統統都别想在你空空蕩蕩的腦袋裡停留。你的腦袋你做主。
“叮。”
短信突兀的鈴聲響起。
你不太情願地劃開,但顯示着光來的備注讓你的心情好了許多。
「光來:今天幾點下班」
下班啊。
你把煙咬在嘴裡,一手吊兒郎當地數了數桌上的文件,一個兩個三個……不想數了,班是永遠加不完的,隻要那群老家夥想,有的是辦法折磨你。
另一隻手點開輸入框:「稍微會有點晚吧,七點?」
光來可能正在玩手機,消息回得很快:「知道了」
看來是集訓結束了。
煙嘴的海綿被咬得濕漉漉的,你笑了下,随手碾掉剩下的半截煙蒂:「烤肉吃嗎?」
「光來:哪家?」
「SATO——在阿佐谷站附近,很近喔。」
這次他沒有秒回了。
大約過了五分鐘。
「光來:喔個鬼,那家店可是要提前一個月預訂啊!!」
你又沒忍住笑了,這種心情就像雨後初霁,終于在沉悶的烏雲後瞥見綻放的陽光。
你在手機上戳戳點點,神情愉悅,回下一句「我有鈔能力—☆」就把手機反手扣在桌面,任由手機的提示音再如何響起都沒有去管。
将目光投向文件山的時候,你龇了龇牙,一口氣呼得又長又慢,妥協般地重新拿起筆。
當晚,你準時丢下沒看完的文件下班,開玩笑,加兩小時班是給老不死的面子,再多?你是給他們臉了?
“社長。”前台的杉木叫住你,“有一位男性說是您的朋友。”
她欲言又止,觑了一眼你的表情,又補了一句:“我有詢問過他是否有預約,他說沒有,但是我看他是之前合作的代言人……”
杉木用目光向你示意了一下不遠處的來賓休息區,沙發後放置的綠植郁郁蔥蔥,白色的腦袋在寬大茂密的葉片之間若隐若現。
也不怪杉木遲疑不定,之前确實出現過因為工作關系結識而跑到公司樓下蹲點的奇怪追求者。
追求者嗎?
你想到初中時初次聽到煲電話粥這個詞語的光來,他臉上露出如小動物般單純又一本正經地思索時的表情。
很難想象小孩子一樣的光來追求别人是一個什麼樣的畫面啊。
更别說追求自己了。幼馴染關系變質會馊掉的吧。
啊,這是什麼糟糕的比喻。
“哈。”你忍不住被自己的内心活動逗笑,而一旁的杉木身體一僵。
“抱歉,隻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事情。”你朝她擺了擺手。
杉木松了一口氣,請示道:“那社長您看要怎麼處理這位先生呢?叫保安嗎?”
“不不不,那家夥啊——”你笑着邁步走向光來,又在走了幾步路後站定,轉身看向杉木,豎起食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看着緊繃着身體的老實人下屬,玩心大起地壓低聲音,“是社長我的私人預約哦。”
然後也不管對方的瞳孔在聽完這句話後經曆了幾級地震,你頭也不回地往光來那邊靠近,在他轉頭看向你時,你眨了眨眼:“暴露了?”
“白癡嗎。”他擺出那副無語的表情吐槽道,“高跟鞋有聲音啊。”
“喔,好聰明啊光來。”你裝模作樣地感慨。
他站起身:“欠揍?”
你哼出一聲笑,一點也不相信他這虛張聲勢的威脅。
目的地是阿佐谷站出口附近的烤肉店,這意味着搭乘JR中央線比驅車前往更有性價比,自己開車就算一路綠燈暢通也要花很久,再加上遭遇通勤高峰,還不知道會堵到幾點。
反向通勤的車廂沒有沙丁魚罐頭那麼擁擠,但也難逃沒有座位的命運。
你靠在車廂的角落裡,通過背後相貼的接觸,感受鐵路軋軋有聲,窗外的風景已然全部模糊,唯有遠處聳立的建築仍舊站着目送車廂奔馳而去。
每在一個站點停靠時地面微微晃動,像是車廂飛奔後站定的喘息。
你的身體被慣性拉扯着前後搖擺,額發時而摸摸空氣,又時而蹭過星海光來的鼻尖,你享受着這種散發着安逸的律動和頓挫,而另一個人卻顯然不是如此。
“你還抽煙啊?”光來湊過來嗅了嗅你的頭頂,露出有些嫌棄的表情,“好臭。”
“這是大人才有的成熟。”你頭也不擡地反駁。
“你是上了年紀的中年大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