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年少無知,一被三年級的學姐澆灌熱血雞湯就上頭松口答應了接任男排部經理的請求,等她回過神來想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我對排球真的隻是略懂一二,但在當時還是排球小白的椎名聽來我的這些知識儲備已經足夠擔任她的科普解說,于是在一次又一次被她約去看排球比賽後,我們進展到了如今的關系。
現在想想,從她忍不住和我打聽幸郎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他了吧?那會兒她還沒入部呢。
從結果往回推,不管是具體的入部原因還是對幸郎的在意,種種細節都是心動的蛛絲馬迹。
反觀幸郎,他現在給我的感覺更像個無欲無求的……花匠?他會盡心盡力地養一盆花,澆水施肥不在話下,隻是不再強求花的綻放。
但沒想到愛之于椎名,是隻要播種就必定會開花的土壤。
這就是當時隻有十七歲的我能體會到的有關身邊愛情的全部内容。
好了,說回正題。
托晝神家的福,從小到大我看過很多高牆之間的對決,在誰長得更高大誰的赢面就更大的比賽裡,那些所謂的體格和出彩的技術都不如星海光來的表現讓我感到印象深刻。
是因為個子比較矮,這種印象才格外強烈嗎?
我當時沒有答案。
練習賽結束後,人群開始往我這裡集中,我看一眼長凳上擺着的水壺,識趣地讓開位置挨到一邊。
椎名熟練地分發毛巾,最後發到幸郎時她看着他輕輕笑了下,明明什麼都沒有說,但小情侶不用言說的氛圍自然而然地流淌開來,連空氣裡都沾滿了無形的糖漿。
好吧,現在我是徹底确定自己不用再等她一起回家了。
我悶悶地想。
星海光來在此時拿着水壺從人群中探出頭來,恰好和我看過去的目光對上,我眨眨眼,不知道應不應該挪開視線。
他卻将這種對視看作是一種默許。
我的腦袋随着他的走近越昂越高,直到他在我面前站定,若有所思地觀察了我半秒後突然蹲下。
“我說,你幹嘛蹲在這啊?”他兩邊手肘搭在膝蓋上,疑惑地看向我,那雙黃海松茶色的眼睛直挺挺地射來,仿佛一眼要将我洞穿。
太近了。
我微微挺直半截腰,放輕呼吸,斟酌着回答:“因為……這是無關人員席位?”
“我也沒有蹲着。”我指了指下面,“這是椎名給我拿的折疊凳。”
星海光來一梗,轉頭看了眼長凳的方向,有些無語地撇着嘴:“那也不至于離這麼遠吧!”
我不知道這句話需不需要我回答,還是說這隻是他随口一提的吐槽。
天色已晚,排球部的訓練才到中場休息。夜晚的體育館是另一種白晝,到處都是亮堂堂的陰影。
不遠處聚集在一塊聊天的人群忽然炸開一陣響,我看到有人錘了幸郎的胸口一下,椎名臭着臉動了動嘴巴,但眼底憋不住漏出些許笑意。
星海光來對此番景象嗤之以鼻地重重一哼,把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從人群拉到了他身上。
思維在夜晚跳躍,從我十分鐘前的腦袋裡起飛,在這個意料不到的時刻、帶着對“星海光來的表現哪裡讓我印象深刻”這一問題的答案悄悄歸航。
腦海裡他面對高牆一躍而起的畫面悄然閃現。
“啊,星海同學揮動的手臂像翅膀一樣。”
話自動從嘴巴裡滾落出來,我對上他那雙發愣卻十分明亮的眼睛,一瞬間仿佛松濤盈耳,星鬥隔着天地的距離在海面上躍動浮光。
“你,你突然之間說什麼呢!”他的震驚磕磕巴巴。
我突然回神,意識到剛剛自己把心裡話說出口了,一時之間,我的腦子卡在原地,無法冷靜下來思考這場對話的前因後果,下意識以為自己剛剛說的話就是罪魁禍首。
怎麼辦?
腦細胞在這一刻飛速消耗,企圖找到一個可以用在此刻的最優解。
思維脫缰,本能先行,想要緩解尴尬氣氛的嘴總是比我的理智更快一步。
“這是……誇獎!”我迎上他的目光,雖然話說得幹巴巴的,但我絕對真心誠意,為了讓他相信我的說辭,我湊過去,在嘴邊支起手掌小聲找補,“就是感覺那個姿勢非常漂亮。”
“不許用漂亮形容我!”他條件反射般地回了一嘴,像隻炸開了毛的小鳥。
看樣子是我的用詞惹他不高興了,男孩子也許都更喜歡帥氣一點的形容詞。
我抿了抿嘴,不敢對上他的眼睛,心虛地看向地面。
為什麼要用漂亮來誇男孩子呀,嘴巴真不争氣……
事到如今,已經說出口的話是沒辦法收回來了……氣氛好尴尬啊。
但沒想到星海光來在回完那句話後頓了頓,炸開的羽毛肉眼可見地自發收攏,雖然聽上去還是毛毛躁躁的。
“等等。”他突然意識過來,“你為什麼這麼小聲說話?”
被他一說,我老老實實放下手掌,轉而雙臂撐在大腿上,用這樣的動作維持着湊近他的姿勢,擡眼坦白道:“……總覺得被其他人聽到了會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說話的人自己先不好意思的啊!”他撇撇嘴,别扭的臉臭臭的,眼睛裡不滿的水光靈動地蕩漾,“還不好意思,你是對自己說的話多不自信。”
星海光來的羽毛又鼓起來了。但這一次不是因為我形容詞使用不當。
我還沒道歉,就已經翻篇了嗎?
我好像隐約知道幸郎說他雷區密集但情緒穩定是什麼意思了。
情緒化,直白又暴躁,除此之外,在氤氲又無形的霞霧中,似乎有什麼令他不同于他人的東西在閃爍。
“幹什麼這樣盯着我?”他突然警覺。
真像小動物一樣。
“我在想,雖然星海同學不太喜歡我的形容詞。”我頓了頓,偷偷摸摸觑一眼他的表情,“但我确實覺得手臂像翅膀一樣很漂亮嘛。”
星海光來沒有立馬說話。
我看到他黃海松茶色的虹膜包裹着漆黑的瞳仁僵在眼眶裡一動不動,也沒有眨眼。
随後過了半秒,他反應過來,擡起下巴居高臨下地哼了一聲,聽起來有幾分“你最好說的是真的”的威脅在裡面。
進攻性不足,幼稚性有餘。
在我不解的眼神注視下,他猛地站起身,沒有看我,自言自語地嘀咕:“可惡,幸郎那家夥,到底哪裡好玩了……”
這就是我和星海光來的正式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