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室老師後來的反應如何暫且不提，大綱定稿後新作這一塊的工作告一段落，不用我多操心。

但為争取早點把手頭上和營業部合作的推廣項目落實下去，在發-情期期間申請到調休，這之後的兩周我幾乎每天都在加班。

那陣子大部分的下班到站時間比飯團宮打烊時間還晚，晚飯則在公司附近的便利店買點便當對付一口，回到家再煮上五六個水煮蛋第二天和牛奶一起帶去公司補充蛋白質。

松下前輩開玩笑說再這樣吃下去搞不好年紀輕輕就要喜提高脂，我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于是把多餘的蛋黃挑出來，下班後上貢給公寓樓下的邪惡奶牛貓。

終于到了魔鬼加班日即将結束的最後一個周六，雖然還是多上了兩小時的班，但都是一些輕松的掃尾工作。也許是因為心态上有所放松，最後走出公司的時候竟然沒比前幾天早多少。

晚飯當然也忘了吃。

我捱着餓坐上五反田方向的地鐵，池上線駛入目的地時已近深夜。

這個點距離飯團宮打烊還有段時間，可以去碰碰運氣。

走出燈火通明的地鐵站，五反田突然暗了下來，臨街歇了業的鋪面隐沒在陰影裡，唯有路燈在道路兩旁頂出腦袋，頭頂灑下來的光暈，近看比月光都亮，但一擡眼，烏壓壓的馬路向遠處延伸開去仿佛沒有盡頭，拐角處、磚縫裡、櫥窗後，陰影四處蟄伏。

除了居酒屋人滿為患，其他店面都像睡着了一樣安靜無聲，而club的特殊看闆滾起炫目的燈帶，隻是沉默地亮着。

走進小金田理發店那條街時，我心裡幾乎都已經默認飯團宮打烊了。

但沒想到它還點着燈。

熟悉的暖調光互相推搡着越過玻璃門窗跌進店前的柏油馬路，夜色慢慢變淡了，在地上化成一截兒邊界分明的黃昏。

再走近一些，看到門上挂着已停止營業的告示牌。

玻璃拉門後兩道相似卻不同的身影一站一坐，宮治單手叉着腰，門簾擋住了他的腦袋。

但坐在他面前的人應該是宮侑。

我停在光與影的分界處看了一會兒。

宮侑燙了頭，和18歲時一樣明亮。他壓下眉毛不滿地瞪着眼，五官表達出來的情緒飽滿又熱烈，進攻性卻被鼓鼓囊囊的腮和忙忙碌碌的嘴攪和得一幹二淨。而宮治站在案台邊清洗碗碟，光看動作倒是和往常般平靜，不過我總覺得他嘴巴應該挺忙。

高中時我總是遠遠看着他們，成年後像現在這樣隔着一扇門的注視倒是第一次。

這段從地鐵站到3丁目的回家路上出現一家宮治開的飯團店已經很神奇了，現在又多了個個大名人宮侑。

這種感覺還挺奇妙。

随着目光在玻璃門後這對兄弟變寬的肩背上落下，我突然想起那個信息素被強制沉默而荷-爾-蒙異常勃發的學生時代。

第二性别在那時候是裹着神秘包裝紙的禁-忌話題，它壓-在青春期少年少女萌動的欲-望上，學校越是令行禁止，學生們交頭接耳時越是帶着一股在危險邊緣窺-探的興奮。

帥哥的五官，體育生的身材，雙胞胎無疑是有魅力的。

帶着對他們第二性别的揣測，大家聚在一起讨論宮侑的犬齒，毫無依據地猜測宮治冷臉是不是易感期，再你一嘴我一嘴地幻想雙胞胎中随便哪一個對着自己爆發獨占欲時不高興的臭臉。

真對上了當事人視線，所有人又會如驚飛的鳥雀般一股腦散開。

偶爾路過雙胞胎所在的班級廊窗，假裝不經意地往裡面瞄上兩眼，數不清多少次帶着好奇底色的打量在心裡堆疊，最終拼湊成一個完整的宮侑/宮治。

對多少人而言，他們的青春就是這對雙胞胎呢。

所謂風雲人物，就是承載過很多這種悸動的一類人啊。

門簾替我擋住了投向宮治的視線，他背對門站着一無所覺，宮侑倒是很快發現了我。

目光相交，我笑了下，轉身往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臨街的巷道經由燈光照亮昏黑的夜，它和我的胃一樣空空蕩蕩。

等買完夜宵回來，晚風吹動樹葉，星星和月亮不出一言，總感覺夜色沉得更靜了。

我想起剛剛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遐思，仰仰頭，不免又一個人笑了起來。

從18到27歲，時間以同樣的流速經過每一個人，我和他們擁有同等長度的9年，但當我隔着飯團宮薄薄的玻璃窗看到27歲的宮侑和27歲的宮治，心裡想的居然是他們真的變成大人了。

我是老奶奶。

诶。

這可不行啊。

就這樣一邊打趣自己一邊沿着1丁目的路邊往外走，再次回到2丁目的街區時飯團宮隻剩下門廳的燈還亮着。

屋内宮侑罵罵咧咧的聲音悶裡悶氣，像隔了幾堵牆，我聽不清。

倒是在店門口收拾門簾的宮治一臉無語。

我刻意放輕了步子，但高跟鞋鞋跟落下的聲音在夜深人靜的街道還是很響。

夜色中燈光下，那雙煙灰色的眼睛落定在我身上。

要麼還是和他打個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