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沉悶突兀的叩窗聲将你從回憶裡拉出來,你吓了一跳。
什麼?
電光火石間心飛速泵動,這棟大廈的安保應該沒問題,你這樣想着,擡頭去看車窗外發出聲音的方向。
隔着淺灰色的車膜,某位白色頭發的幼馴染抱胸站在車外,手腕上挂着森田家泡芙的自提袋,包裝上看闆吉祥物燦爛的笑容在悶熱的夏日夜晚顯出幾分蓬勃過頭的傻氣。
啊,是光來,他已經從波蘭回來了?
星海光來耷拉着眼睛,再度反手敲了敲車窗,叩擊聲隔着一層車膜一層玻璃,像夾着一層似是而非的距離。
你摁下開窗鍵,從緩緩拉開的車窗間隙裡冒出頭,扒在車沿和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他沒回你,隻是勾開黑色口罩露出那副寫滿了「我就知道」的眉眼,看着你擡了下眉毛:“果然。”
“你們公司是有什麼一把手和二把手一起加班的奇怪企業文化嗎?”你二十三歲的幼馴染冷哼一聲,開始例行挑刺。
你誓死捍衛你們公司的名聲:“這個月就加了兩次班吧?”
“要我提醒你一下,這個月才剛剛9号嗎?”光來眯起眼睛,懷疑道,“我怎麼覺得你這家夥樂在其中?”
你垂眼看向他手腕上的自提袋,小聲蛐蛐:“我看光來才是樂在其中。”
并趕在他發出那聲不爽的哈之前,用足夠讓他聽見的音量抱怨:“正常人誰樂意加班。”
“誰叫我攤上了研磨那樣不管事的老闆。”你說完将眼皮一掀,巴巴地擡眼看他,摻了很多刻意賣慘的成分,“感覺好累喔。”
五分鐘後。
車緩緩駛出公司的停車庫,你坐在副駕駛座上饒有興緻地打量那個森田泡芙和三麗鷗聯名的自提紙袋,側臉問向開車的光來:“這個可以吃嗎?”
他瞥了一眼反光鏡,打上轉向燈,用鼻腔發出淺淺的一聲:“嗯。”
“不過不是泡芙。”變完道後,他說,“是牛島分給我的小曲奇,說是昨天晚上不小心烤多了。”
“什麼嘛,原來早就回來了。”你哼哼兩下,“我以為你還在波蘭打比賽呢。”
他無語道:“我不要倒時差的啊。”
你的關注點也不在這上面,于是将話題輕輕放過,轉而好奇:“那今天怎麼想到過來了?在附近聚餐?”
“差不多,平和島先生請客。”
“我怎麼感覺他一直在請客。”你扭頭看向光來,“6月份不也是他嗎?”
“喔,那個啊,應該輪到隊長,不過——”車廂在慣性作用下往前一刹,他耷着眼,看上去挺無語的,“他賴掉了。”
你毫不意外地啊了一聲,嘀咕幸郎他哥怎麼這麼不靠譜,低頭往紙袋裡一撈,從分裝好的塑料袋裡拿出一塊點着紅鼻頭的兔耳朵曲奇,感歎道:“不過好意外,居然是那個牛島——這也太心靈手巧了吧?”
“難不成他其實很擅長料理?嗯——哇,還挺好吃的。”
光來往車窗前瞄了一眼:“前陣子他倒是請教過平和島先生,不過最後還是去買了烘焙書和模具。”
“真厲害,沒想到是自學。”
“好像是6月份吧,我和影山去附近采購日常用品,在商場裡碰到他一臉認真地問店員「如果烤給女性吃的話,請問哪種形狀更加合适呢?」什麼的。”光來撇撇嘴,“這才幾天啊,沒想到已經做出來了。”
你嚼着曲奇,順便想象了一下老實人牛島若利回到家後把高中時期的料理課筆記找出來,和新買的烘焙書擺在一起,皺着眉一闆一眼努力鑽研的畫面。
糟糕,說不準還真是這樣。
那也太純愛了吧。
明明外表上看是個不苟言笑的鐵血猛男,實際上卻是聽到女朋友随口說一句最近有點想吃曲奇啊就會一本正經努力去達成願望的呆呆島。
“表情收一收。”光來的聲音冷不丁地冒出來。
你轉頭看過去,此刻正是紅燈,他單手扶着方向盤,目光往你臉上掃了一圈,不僅神色無語,還寫滿了對你的吐槽。
你慢悠悠地咽下嚼碎的曲奇,想了想,還是捏着一塊小鳥形狀的遞過到他嘴邊搖了搖:“吃嗎?”
“不吃。”他有些嫌棄地轉過臉,對你千篇一律的讨好方式毫不上當,“這套你就省省吧。”
車窗外,道路燈光照着一眼望不到頭的車水馬龍,鐵皮挨着鐵皮,往柏油上撲灑熱息,太陽已經完全沉入黑夜,但你想外面應該仍舊很熱。
因為現在是東京最熱的7月,這樣的季節裡這座城市隻有清晨和深夜的風是涼的。
去年你和研磨買下那家小破遊戲工作室的時候他們的員工連間像樣的辦公室都沒有,一群人抱着電腦擠在廉租公寓,泛黃的空調殼,壞掉的吹風撥片,送出來的風隻能等着它們飄夠了自己掉下來,沒有錢,沒有可口的飯菜,隻有在盛夏依舊燃燒的夢想。
但你覺得很有趣。
後來你成為了他們的新老闆,而名義上占股最多的大老闆研磨把新公司的地址選在了台東,新辦公樓敞亮寬闊,中央集中供冷供暖,毗鄰商業中心,交通也方便,但即使如此,地下停車庫也是沒有冷風的。
你叼着那塊被拒絕的小鳥餅幹瞄了眼光來,簡單的白T,看不出任何異常。
以前幸郎好像說過人最豐富的汗腺在後背啊,你這樣想着,把指尖伸進他的衣袖,試探性地往背後摸,嗯……不黏。
畢竟車裡冷氣都開這麼久了嘛,摸不出也正常。
他倒是被猛地戳了個激靈,嚷嚷着“喂你這家夥……!”一把将你的手扔出來,轉頭咬牙切齒地瞪着你,“……我請問把沾着曲奇屑的手往人家身上擦是哪門子的愛好?我又不是你的擦手紙!”
你反應過來:“喔……”
“抱歉。”你看着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我就是突然好奇光來在那裡等了多久。”
綠燈亮了,他撥下轉向燈,沒好氣地剜你一眼,大概表達的意思是等等再和你算賬,但你知道按光來的脾氣,錯過了那個炸毛的最佳時刻,事後他最多隻會扔出張不爽的臭臉。
事實也确實如此,車駛出區界,中野塔被車流甩進背後的夜色,他突然問起你晚飯是不是沒吃。
看吧,他從來沒真的跟你算過賬。
“你啞巴了?”過了兩三秒還沒聽到回應,光來的聲音裡蹦出點不滿。
你回神:“喔,沒有,怎麼可能。”
然後輕車熟路地趕在他發出預料之中的冷哼前插入新的對話:“等等光來給我做點什麼吃吧?反正你今天也是住我家明天再回那邊,對吧。”
他輕輕白你一眼:“少對我發号施令。”
這句話實際上并沒有什麼威懾力,因為你已經開始給他報冰箱裡有什麼菜了。
在大學裡和研磨一起賺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後你就從江東的小破樓搬去了池袋附近,一直到現在還住着那套對于獨身女性來說過于寬敞的2DLK公寓。
一開始這套房不在你的備選名單裡,隻是因為中介說房東降價急租,加上地段不錯,考慮到性價比才納入考量。當時去看房的時候陽台上停了隻小鳥,灰藍色的羽毛,圓圓的腦袋,尾巴卻是紅色的,明明應該是機警靈敏的動物,但那隻小鳥在你靠近後蹦走幾步又跳了回來,特别嚣張地用綠豆眼看你,和高中羽毛球腦袋時期的光來有點像。
當天你就去簽了租房合同。
星海光來吐槽這是什麼草率的理由,你隻是眨着眼又想起那隻鳥,說或許它還會來呢。
“會來個鬼。”他那時候好像是這麼說的。
後來又是怎麼變成光來時不時來留宿的呢,好像也不是多特别的原因,聚餐路過,幫潤哥、星海阿姨他們送東西過來,又或者隻是有空随便過來看看,來了再一起吃個飯時間就很晚了,青梅竹馬,家裡又有空房間,也沒必要再大晚上的趕回花小金井,那太累。一切都順理成章,不值一提。
喔,光來早餐做的鹽漬秋刀魚很好吃,這算不算一個理由?
你自己倒也會做,但煎不好,皮總是粘在鍋上,以前還想着換個不粘鍋,但被光來嘲諷了一句差生文具多,也就作罷。
其實你知道是因為油溫不夠高,但你才不會說出來讓他知道。
盡管你覺得他知道。
車很快到家,光來去做飯,你拿了換洗衣物直奔浴室,洗完澡出來正好炒飯出鍋,時間卡得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