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賢二郎，男，31歲，最近2個月總在無明顯誘因下間歇性發作親人行為。

其發作症狀多樣，多數呈面無表情反問“親了所以呢”或否認“妄想發作了吧三宅”的雙相表現，未見明顯加重或緩解因素及晝夜節律變化，本人否認腦子壞了、心境劇變、遭遇挫折、考證失敗等其他伴随症狀，對病情未予重視且拒絕配合診治，考慮此患者依從性較差，你決定繼續觀察病情變化，目前暫不予特殊處理。

“說完了？”

被你說了大半天的當事人坐在餐桌對面，滿臉無語地掃了眼過來。

你點點頭：“說完了。”

他很快收回目光，餐叉懸停在小番茄上，随着垂下來的手腕慢慢發力，尖端陷入皮肉，與此同時白布賢二郎發出語氣平淡的挑剔：“喔——既往史、個人史那些呢？”

“白布你是這麼較真的角色嗎？”你忍不住吐槽，“……我又不是真的在做病例彙報。”

“看你這架勢倒蠻像的。”他送出一段輕促的鼻音。

你趴在桌上看他一邊慢條斯理地吃水果一邊在觸控闆上劃劃停停，亮着熒光的屏幕裡隐約可見被打開着收攏成一排的pdf，标題都是英文，又在看文獻。

照理說你應該保持安靜，但他自己也擺明了是在三心二意。

——這可不能怪我。

你偷偷評估了下他眉間的平整程度，在滿額的十分裡給他現在的心情打上一個保守的七分。

“既往史什麼的……”腦袋幹完活，接着便輪到嘴巴，眼睛放過那一串英文，轉而将視線落向白布架在鼻梁上微微滑落的鏡框和鏡片後懶洋洋垂下來的睫毛。

嗯……

電腦裡裝着專業性極強的論文，坐在電腦外的卻是松弛的賢二郎醫生。

人怎麼能把這種事幹得這麼有日常感。

“……比如，若利激推病史14年？”你慢吞吞地眨眼，把話接了下去。

他落在屏幕上滑動的目光一頓，眼睛一翻又一掀，卻懶得再挪出眼神來看你，隻是鼻腔送出半聲極度敷衍的嗯，不發一言，冷得不行。

明明沒有被盯着，但那被茶色眼睛如同看死物般的漠然既視感從脊椎尾端蔓延開來，瞬間滲透進了你全身每一個毛孔。

你已經是個死人了，三宅緒方。

你在心裡替白布賢二郎面無表情地宣讀通知書，完了再分出一個旁觀者的分身，吐槽自己這種互動到底算是任勞任怨還是自娛自樂啊，真是沒救了。

腦子裡怎麼排演也不關嘴巴什麼事：“——生于宮城長于宮城，未婚未育，否認煙酒等不良嗜好，否認疫區、毒物、放射性物質接觸史，冶遊史……嗯……這個應該是……”聲帶振動着在句末翹起語調，“沒有？”

他在果盤裡找受害者番茄的動作一停，終于眯起眼睛再次把目光轉了過來：“你這個不确定的問句是什麼意思？”

你扭頭看向桌上花瓶裡他買回來的鮮插百合，後知後覺地心虛起來：“啊這個——你們男人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他冷笑兩聲，沒再搭理你，但那短促的音節組合在一起所表達的意思被你的腦袋自動翻譯，大概是：想死就直說。

這揣測讓你接下來的晚上不管幹什麼心裡都不踏實，總覺得他會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冷不丁冒出一兩句話讓你冷汗直流，但直到你刷完牙塗完臉準備躺下，白布賢二郎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也許是你的打量過于明目張膽，那雙茶色的眼睛在保持了近乎一整晚的沉默後瞥來了冷淡又銳利的視線。

嗯，這一個字都沒說又好似什麼都說了的冷臉壓迫感也算是一種屬于你的日常。

你覺得自己必須鍛煉出抵擋這種眼神的抗性，不能每次一被他這樣看氣勢就主動弱了一截兒。

“幹嘛。”你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壓下眉毛，學他擺出自然流露的不滿，“有話就說，說完睡覺。”

茶色的眼睛凝實了光，在夜色中劃出一片不帶溫度的獵場，就在你以為他那張毒舌的嘴又要登場的時候，冷言冷語卻并未如期而至。

故作冷淡的表情銜接生硬，一看就知道又在學他，白布賢二郎懶得計較這種小貓龇牙式的虛張聲勢。

習以為常的無語在他臉上轉瞬即逝，那一瞬間内心真實的流露抓也抓不到，白布賢二郎統籌着自己的表情，隻是直勾勾地注視你。

在你繃直神經後才大發慈悲地吐出一句陳述性質的：“我均無殊。”

你一時之間沒能跟上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也沒能跟上他說出這句話的思路。

他到底在說什麼？

他将你那控制不住從僞裝的不滿中洩出來的茫然盡收眼底，耐心随着垂下來的睫毛漸漸流幹庫存，又在他整個人躺平後被沒好氣地撈回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