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裡，沒有比八卦和流言傳播速度更快的東西。

白布賢二郎深以為然。

他沒有刻意去掩蓋自己和你的關系，隻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同樣也沒向任何人透露過具體情況。

畢竟誰知道八卦傳着傳着會變成什麼版本。

自從那天他下班後聽到了你和梅室打的那通電話，他就知道自己求婚未遂的消息會一夜之間傳遍整個科室。

第二天去上班果然不出他所料，交班前護士們交頭接耳，研修醫們也時不時往他身上瞄個幾眼，當然最為重量級的當屬小野主任大庭廣衆之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交織着欣慰和遺憾的那聲歎息。

“唉白布……算了沒什麼，好好幹，繼續加油吧。”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仿佛吃到真瓜了似的變得非常精彩。

但白布賢二郎的臉很黑。

搞什麼，敢情梅室那家夥傳八卦就隻傳了一半？

那天你輪到上門診班不在，房是他帶着研修醫查的。

前組的九張床一如既往空了大半，除去來常規體檢的中津先生，其他兩位都是診斷打了十幾個的人事不省患者，進去兜一圈，看看心電監護，檢查一下引流管，再聽聽心肺摁摁腿，嗯，生命體征平穩，昨天尿量還行，下肢水腫也消了點，就是躺久了肺裡一聽呼噜呼噜全是痰鳴。

待會兒看看前陣子做的痰培養和藥敏再調整一下抗生素，算時間今天也該出結果了。

查完房回到辦公室，川澄自覺到自己工位上看化驗報告，白布走到茶水台把沖完瀝好的咖啡挂耳拎起來扔進垃圾桶，再拿着新杯子在川澄邊上扯了把椅子坐下，一邊喝咖啡提神一邊看他調整醫囑。

梅室查房很慢，這會兒後組還沒回來，辦公室裡一時之間隻有鼠标滑動和嘀嗒嘀嗒的按鍵音。

對于這所大學醫院的研修醫來說，老年科算是所有輪轉科室裡堪稱度假的科室，工作量少，上級好說話，整體工作氛圍輕松，這些白布都知道。

他還知道你當選了去年最受歡迎的年度帶教。

那筆獎金被你用去請大家吃了一頓酣暢淋漓的烤肉，你說這叫職場心理平衡術，他懂那是什麼意思，但還是覺得會在背地裡跳腳抹黑别人的酸雞蠢得要死。

你說對啊，那種人可真讨厭，然後拉着他在花店裡挑了半天多肉。

“還剩下一點零頭，委托白布醫生的學霸腦袋幫我算算怎麼花更有性價比。”

他垂着眼，毫不客氣地說把大頭吃光這個決策本身就沒什麼性價比，一低頭，看你湊在置物架邊像是完全沒往心裡去，但他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被家裡人命令着和牛島學長搞好關系，可每次來排球部刷臉都陽奉陰違，表面上是支持表哥而加入啦啦隊，實際沒少仗着牛島學長一本正經拐着彎地挪用他的零花錢給自己買小面包吃。

過了很久牛島學長才被良心終于不安的你告知了真相，可他還是會記得去食堂吃飯時順便拐進超市買上一塊小面包。

據說面對天童學長的吐槽，牛島學長點點頭，表情坦然，是這樣說的：“我知道，但說到底這不過是300円而已。”

你明明在過去連這樣對當事人無傷大雅的小小利息都要讨回來。

現在卻會在被人情世故推着不得不請客用掉獎金後說：反正我們吃得很開心，倒也不虧。

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他不替你作評價。

看你成天樂呵呵的，應該是在平衡職場之前就已經把自己平衡得很好了。

他說過，就算是鹹魚，也多多少少能從你身上學到點東西的。

這邊白布喝着咖啡三心二意，另一邊川澄還以為他不說話是自己的醫囑哪裡開得不對而如坐針氈。

再次打開化驗報告比對複查結果，眼睛在箭頭項上一目十行，心裡卻不免聯想到自己聽說的流言。

啊，白布醫生冷着臉坐在自己旁邊上壓力不會真的是因為求婚被拒絕了吧！不要啊，為什麼偏偏八卦的兩個主角正好都是自己的上級，他夾在中間好尴尬啊。

雖然三宅醫生很好相處，但另一個當事人就不一定了啊！

果然白布醫生求婚失敗還是因為他們倆不是一類人吧！

“我聽見了。”川澄耳邊冷不丁冒出一聲回答。

他僵着脖子轉頭，白布卻沒看他，依舊靠在椅背上支着手肘抿着咖啡，從茶色眼睛裡射出來的視線不帶任何感情地落向電腦屏幕。

“我們确實不是一類人。”他慢悠悠地掀動眼皮，換了左手拿杯子，伸出右手擠開川澄對鼠标的使用權，點掉報告回到醫囑界面，從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但這和你給古江太太換利尿劑有什麼關系？”

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口被當事人聽到了，川澄底氣不足地解釋自己的理由，白布掃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隻就事論事：“鉀不夠就靜脈補。她最近在放胸水，血壓太低了容量不夠，利尿劑先停幾天再說。”

說完收回目光順手把醫囑改了，也沒有追究川澄剛剛失禮的評價。

你們之間的事外人不清楚，他們的評價根本沒必要放在心上。

“繼續開你的。”

白布低頭喝了口咖啡，液波晃蕩，被熱氣蒸騰出來的苦香侵襲着辦公室一隅。

你買的新杯子倒還算好用，他挑着眉放下茶杯，視線卻在即将脫離杯沿時又突然掉回去粘着不動了。

他想到自己原先那死無全屍的馬克杯。

敞口的，搭配一支攪拌勺。是牛島學長贈送的畢業禮物，他珍而重之地使用了很多年。

在這之前自動售貨櫃裡的罐裝速溶咖啡陪伴着他度過了幾百個被實驗數據熬煩的夜晚。

——咖啡還是自己沖泡的比較好。

——為什麼？因為不含添加劑。

牛島學長在這方面總像個昭和時代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