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将衣服吹得緊緊貼在身上,尤麗絲擡起手臂抵抗着風的阻力,好不容易氣喘籲籲地跑上天台。
剛剛鑽出樓梯口,她就正好撞上林潔妮把一隻腳伸出去的驚險一幕。
沙塵飛舞,揚起一片霧蒙蒙的灰色,把天空塗抹得昏暗不堪,也把林潔妮的身影襯得黯然消沉。
“夫人,您快勸勸林總吧……”
秘書縮在天台的角落,抹着眼淚,快要急壞了,又不敢靠近心态崩壞的上司。
見到尤麗絲出現,她連忙迎上前來,請求尤麗絲不計前嫌對上司伸出援手。
她對總裁和夫人之間的恩怨一知半解,原本不該多嘴多舌。
但事關緊要,不能眼睜睜看着頂頭上司從天台一躍而下,解鈴還須系鈴人,她還是厚着臉皮把問題交給關鍵人物解決了。
“您說幾句,總裁她最聽您的話了。”
秘書替傷心欲絕的上司在夫人面前美言。
“她什麼時候聽過我的話了?算了,我負責勸她就是了,你别哭天抹淚的。”
尤麗絲擺擺手,示意秘書退到樓梯間去打報警電話,自己則擦了把汗,慢悠悠地向林潔妮的位置邁進兩步。
腦子裡把各種誠懇的勸解詞過了一遍,她一張口,卻忘光了,隻顧得沒好氣地對林潔妮說:
“喂,你沒必要吧?又不是沒了愛情就不過日子了。”
雖然心裡也急,但是她同時也很不高興林潔妮拿尋死覓活這一套來威脅她,語氣難免就帶着點怨恨。
林潔妮剛收回來的腳又邁出去了,因為聽到戀人的聲音而釋放出的幸福泡泡也盡皆破滅。
她垂頭喪氣,死氣沉沉,整個人像一陣風就能吹落的單薄紙片,背對着戀人,左右晃蕩。
看上去她下一秒就無力承擔生活的重負了,可憐巴巴地随風搖曳,瀕臨墜落的邊緣。
一言不合,事态就往悲劇的方向發展,這誰頂得住啊?
尤麗絲端不住架子了,放低姿态,好言好語地哄她:
“别鬧了。命沒了就是真的什麼都沒了。我不跟你作對了好不好?度假村項目我已經收購了,大不了分你一些股份嘛……”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盡管讓了很大的步,依然不起作用。
因為她開解的對象根本也不在乎股份或是金錢。
對方的目标從始至終隻有一個,那就是她本人。
“你不要我了。”
林潔妮臉色慘白,一寸寸遲滞地轉頭看她。
那副僵硬的樣子,仿佛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伴随着每個慢動作,生了鏽的骨節嘎吱作響。
尤麗絲知道這隻是自己的錯覺,卻仍舊晃了晃神,軟下嗓音,把态度放得更友好了:
“我哪有不要你?我們不是還要舉行婚禮嗎?你走過來,我想抱抱你。”
她也和秘書一樣,擔心距離林潔妮太近會讓對方應激。
所以小心翼翼地保持一米遠,低聲下氣地勸對方主動接近,生怕無形的壓力會逼迫對方做出無可挽回的傻事。
林潔妮不上當,噙着指尖歪了歪頭,孩子氣地憨笑,“我才不過去。一旦我沒有生命危險,你立刻就翻臉不認人了。”
現在尤麗絲确信她患上不知名的疾病了。哪有正常人會像她這樣傻乎乎的,疑似心理不健全?
心智退化、偏執易怒,有可能是神經退行性疾病,比如阿爾茨海默病?
也有可能是失戀導緻的創傷後應激?
不管怎樣,她表現出的自我傷害傾向,說明她是需要呵護的病人。
面對病人,尤麗絲耐心多了,心想出于人道主義,無論如何得先把她治好,再談複不複仇的事。
林潔妮是很可恨,倒也沒有達到要付出性命贖罪的那種程度。
對一個心理年齡不知道有多大的幼稚病患咄咄逼人,未免太過分了。
“好了,你過來吧。我不會不認你的。我們現在就去領證,滿意了吧?
婚房都是現成的,今晚就可以是新婚夜……雖然我覺得和平時也沒有太大區别,但你也不用再有什麼顧慮。”
說到這裡,尤麗絲白皙的臉頰浮起豔麗的紅暈,如同朵朵桃花在她臉上初綻。
當着秘書的面說類似告白的話,甚至還能隐約聽到警笛由遠而近長鳴,她尴尬得手足無措,隻覺掌心都沁出潮濕的汗水了。
“真的?”
林潔妮的表現就像純真無辜的幼童,更深地喚起了她的同情心。
尤麗絲無奈地歎一口氣,張開手臂,用溫暖的懷抱積極地迎接她:
“當然了。乖一點,跟我回家。換身衣服去民政局,接下來的一周就不要工作了,找些風景優美的地方度蜜月吧。”
林潔妮如乳燕投懷,喜滋滋地撲向她的懷抱,對着她柔軟的臉蛋蹭來蹭去。
尤麗絲不止臉紅,就連耳根和脖領也紅透了。
她一邊把生病的林總抱緊,輕拍她的脊背安慰;一邊傷腦筋地想,如果是心理疾病,會不會很難治愈啊?
警察來了,帶她們去做了筆錄。
尤麗絲心不在焉地解釋了兩句,把剩下的部分交給秘書解決,就擁着懷裡吓得發抖的戀人打車回家。
幾個小時前,她還滿懷野心,要好好清算戀人對她造成的傷害。
現在卻又發現,戀人對她高壓的控制很可能是出于得病的原因。
隻不過以前病得不那麼厲害,令她尚能忍受,近來變本加厲,害得她苦痛難言……
果真如此嗎?還不能下定論。但是她的心已經開始軟了。
她想,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不是她步步緊逼,林潔妮的病情不會惡化得如此之快。
“瞧你,本來是個聰明人,淨做壞事遭報應了。變成笨腦瓜了,以後可怎麼辦啊?”
也許遭受巨大創傷的人都會像林潔妮一樣抱着腦袋瑟瑟打顫?
尤麗絲數落着她,也親昵地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摟着她的腰。
“不要罵我,絲絲……”
“那是什麼奇怪的稱呼?叫得我寒毛直豎。好吧好吧,别害怕地瞪着我。絲絲就絲絲,那我叫你林林了?”
芯子是小孩的成年女人實在令人棘手,尤麗絲感覺自己突然變身為輔導學齡前寶寶的幼教,連說話的音量都不自覺放輕了不少。
她們花了半個小時,到民政局拍照領證。
尤麗絲哄着愛不釋手把玩結婚證的愛人,到醫院去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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