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她長期以來一直都有病态的掌控欲,對你喜歡的東西也要橫加幹涉?也不喜歡你的視線從她身上離開?”
醫生聽了尤麗絲的描述,表示林潔妮很像是天生的偏執型人格障礙。
在壓力源的作用下,問題集中爆發了,人格障礙外露得更加明顯,病人也無意識地退回到更早的發育階段,以逃避不想接納的現實。
“她像小孩一樣說話,對你十分依賴,這是好事又不是好事。
好的地方在于,她信得過你,隻要你給她足夠的支持,慢慢地跟她建立穩定的親密連接,就能幫她找回成熟的自我。
不好的地方在于,你千萬要小心,一旦用任何理由否認了她,就可能前功盡棄。她會退回到安全的兒童期,你也需要花更久的時間引導她恢複。”
醫生寫下建議,将病曆交給尤麗絲。尤麗絲道了謝,把病曆塞進包裡。
林潔妮沒有親人和朋友,隻有她這麼個戀人了。無論交給誰都不放心,也隻好由她親自照料。
兒童時期,人們一般做些什麼?
尤麗絲回到家,陪戀人玩積木,看着她把一枚一枚方木塊壘到一起,豎起大拇指,誇獎她搭房子搭得很好。
林潔妮玩得很認真,發絲被汗水黏在頸間,黏得她癢癢的。
她伸手抓了一把,注意力轉移了,目光順着飄浮的頭發落到古董花瓶上。
“絲絲,我想要那個。”
她伸手指着白釉粉彩抱月瓶。
“這個啊……給你。”
尤麗絲近來沒有時間,偶爾練習一次插花,也很敷衍。
花枝放得東倒西歪的,很不像話,平白拉低了瓶子古色古香的格調。
她以為林潔妮要把花瓶當作過家家的道具之一。話說回來,這隻瓷瓶還是林潔妮為她買的,應該很符合林潔妮的喜好。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林潔妮接過粗糙的插花作品,手一揚,把它砸成粉末。花瓣和葉子散亂一地,掩埋在塵土之間。
——總不會是她又記恨尤麗絲把時間浪費在修習花藝上,沒能一天24小時圍着她轉吧?
“又犯病了?你說你總跟我的花瓶鬧什麼别扭?
……也罷,摔就摔了,不要再想了。以後盡量别再做類似的事了,會吓到我的,好嗎?”
面對傲嬌冷哼的戀人,尤麗絲頭疼欲裂,又不能訓斥她,就和顔悅色地勸了勸,還反過來讓她不要在意這次制造的破壞。
林潔妮打了個哈欠,對她的勸說充耳不聞,“我困了。你抱着我睡覺。不然我會做噩夢的。”
尤麗絲已經很了解她的本性,瞬間領悟她這是在敲打自己:
“……都說了昨天半夜消失不見,是我喝水去了。就離開一小會兒,不是故意放着你不管的。”
“可我醒來看不到你,很害怕,用被子蒙住頭才敢繼續睡,然後就做了被獵豹掐住脖子撕成肉塊的夢。”
“哎呀,别說得那麼吓人嘛。夢都是假的。大不了以後我半夜不喝水了。”
尤麗絲哄小寶寶似地,把戀人哄得舒舒坦坦。
戀人依偎着她,索要睡前的親親;她也有求必應,不打折扣地滿足了戀人的小願望。
*
複仇計劃的同盟梅甘,曾經來拜訪過一次,問道,“你不打算繼續找她的麻煩了?”
“她都這樣了,再找麻煩,沒必要吧?”尤麗絲失笑,瞥了一眼睡沒睡相的戀人。
林潔妮正蜷縮在沙發上,手裡還捏着沒拼完的拼圖。冰冰涼的實木拼圖,都被她的小手捂得熱乎乎了。
尤麗絲摸了一下,從她手心把拼圖抽走,以免把她的肌膚硌出不規則的紅痕。
“那你就這麼守着她,每天哄她吃飯睡覺?”
梅甘嘴角一抽,看不慣好友對仇人如此體貼入微。
“她離不開我,我也沒辦法。”
尤麗絲兩手一攤,無計可施地垂下睫毛。
不是她想給好友眼裡添沙子,她也是沒有第二個選擇啊。
“你就一輩子寵着她?她命可真夠好的,壞事做絕也能有個幸福結局。”
“說不定過些天就能恢複健康了。到時我就可以放她一個人生活。”
“呵呵,我看她的病是好不了了。每天溫柔鄉泡着,換做是我,我也不想好了。”
梅甘柳眉倒豎,怒不可遏地走了。
尤麗絲聳了聳肩,拿出珍藏在保險櫃裡的平底紅色小皮鞋,給驚醒了的林潔妮當玩具,告訴她:
“這是我們的定情信物。我一向不舍得用。你穿着,說不定哪天能想起點什麼呢?”
“穿上舞鞋,絲絲會和我一起跳舞嗎?你跳舞跳得特别美,看起來特别開心,我也想和你分享相同的快樂。”
林潔妮呵欠連天,注意點偏得很遠,不關心皮鞋是哪兒來的,也不關心穿上去好不好看,隻關心尤麗絲會不會陪她訓練舞蹈。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客人梅甘完全沒能分走她一點思緒。
尤麗絲摸摸她的腦袋,愉快地哼笑,“想學跳舞?作為導師,我可是很嚴格的。”
“我不怕吃苦。”林潔妮興緻高昂地應答。
她從懷裡摸出一條項鍊,給尤麗絲彎下的脖領戴上,“是拜師禮。也是小皮鞋的回禮。”
那是一條永生花項鍊。
尤麗絲見過它,在C.C.的新品展會。它象征着永不凋謝的愛情,因而價格昂貴。
小孩子怎麼買得起這樣的項鍊?就算買得起,又是哪裡來的購買途徑?
隐隐約約,尤麗絲意識到真相,自己又被狡猾的戀人騙過了。
她擰起眉毛,不快地翹起嘴唇,躊躇再三,卻并沒有揭發戀人是假失智。
願意裝,就讓她裝。
看她僞裝弱智兒童要多久才會厭煩,也算是對她的一種懲罰手段。
尤麗絲不動聲色地帶着戀人回到尤氏老宅,熟悉的風景令她懷念,祖宅終歸是重歸了尤母的名下。
她還記得戀人對母親的迫害、與母親對戀人的反感,便抽空來調和她們勢如水火的關系。
“先見見我的媽媽。我再帶你去新建成的度假村玩兒。那片地現在寸土寸金,每時每刻都在招待身價不菲的貴賓。”
說着,尤麗絲牽着戀人的手,穿過仆人殷勤打開的大門,來到母親的卧室面前。
她心知肚明,母親不會對她們獻上祝福,但還是會選擇包容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