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文君感覺自己養了一隻很怕人的貓,永遠看不到她在哪裡,但是能看到她丢在床下的玩具,可以看到她抓花的沙發。
文榆也這麼做了。
她把衣櫃裡她不喜歡的衣服撕成一條一條丢到沙發後面;把沙發用剪刀一刀刀剪開。
她拒絕和其他人講話,之前還會和做飯打掃的阿姨說幾句話,可是知道阿姨會把自己的話轉述給莊文君聽之後,她再也不說話了。
她發現自己告訴阿姨不喜歡吃香蕉之後,發現家裡關于香蕉的東西都沒有,香蕉抱枕,香蕉片,香蕉味道軟糖。
文榆思考過後,告訴阿姨自己半夜做噩夢,第二天發現自己竟然夢遊到陽台上睡覺了。
第二天晚上就發現卧室的窗戶被封住了,家裡的桌角被包上了。
叛徒。
她用番茄醬寫了兩個字在自己的餐盤上,一天三頓,莊文君不可能不知道。
第三天發現來了新的阿姨,不能說是阿姨,是比她還年輕的女生,看起來二十歲上下。她活潑可愛,還承擔了照顧小寶寶的活兒。
“夫人,寶寶在笑哦,她很想讓媽媽抱哦。”
文榆遠遠看了一眼,轉身進了書房。
自從文榆喜歡霸占書房之後,莊文君就把自己的工作房間搬到了baby卧室的旁邊。
莊文君半夜回來,首先會看Karen寫的關于文榆白天活動的報告,莊文君看了眼字數,5000字。然後拿上iPad去baby房,兩個小朋友長得很快,幾乎兩天就要變一個樣子,他看着這個新生命像花朵一樣,心裡又感激又難過。他還沒有為兩個孩子起名字。文榆也拒絕為孩子喂奶,一般是Karen擠奶器然後溫上之後喂給小孩。小孩越來越大,吃的越來越多,開始奶粉喂養,文榆的奶水越來越不夠。
莊文君擔心的是文榆的身體。
她吃的越來越少,比之前越加嚴重的挑食,飲食結構單一,讓她産後更加虛弱。
讓莊文君覺得不得不做出改變的轉折點是Karen那天晚上等到他淩晨三點的報告。
Karen白天關注文榆的動向,小孩由專門的養護人員照料。
Karen從監視器看文榆在書房讀了哪本書,在書上寫了什麼。令她沮喪的是,文榆讀的書越來越消極,涉及人口、心理、社會結構。她已經不看莊文君故意擺出來的小說,她開始閱讀戰争、PTSD、原生家庭等,她寫的越來越少,Karen幾乎找不出來這本書她哪裡最在意,可能是某天她把書簽弄掉之後插錯了頁數吧。
某一天開始,文榆開始不讀書,隻是在書房的大書桌上坐着,看向窗子外面。
當然,窗子也是被封住了。
透進來的縷縷清風,吹拂起她的長發。
她頭發很長了,幾乎長到了屁股。
她就這樣長久地坐着,從天亮坐到天黑。
Karen從監視器裡眼睛都不敢眨,唯恐除了變故。
那天Karen發現了件事,她覺得必須要親自向老闆彙報。
于是她等到淩晨三點,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夫人她……她問了我一個問題……”
Karen看到夫人進了baby房,她欣喜若狂,哪裡有母親不愛孩子的呢,于是她跑過去,站在旁邊,如果夫人抱起來小姐或者少爺,如果能夠悔恨地大哭一場,她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她期待地站在一旁,這才注意到夫人手裡拿了一張紙,她想湊近仔細看看那,卻聽到夫人驚恐地問道:“這是誰的孩子?”
Karen以為是個玩笑,可是文榆的表情認真無比。
聽到這裡,莊文君的臉色冰冷,高貴冷豔。
他好久之後才呼出口氣,“是、是嗎?”
莊文君回看了錄像,原來是文榆翻到了卧室裡他藏到最下面保險櫃裡的結婚證書,莊文君看到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反反複複核對日期,核對姓名,發現她竟然真的結婚了。
她更不敢相信的是,她一點都不記得。
文榆沒有辦法判斷這究竟是不是一場夢。
就是婚姻是不是真的,這時候,腦子裡忽然閃現一對新人在教堂宣誓的片斷,可是她看不到臉,她分辨不出,這是誰。
她心裡有個猜測,可是她不敢想象。
于是她跑去每一個房間,去審判她的記憶。
她跑到小孩子旁邊,真是一對可愛的嬰兒,可是,記憶突然斷片了一樣,她開始懷疑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她的。
她的大部分時刻都受到了其他人的控制,他們推波助瀾,他們為所欲為,文榆像是海上漂泊的一葉浮舟。
她開始持續地不睡覺。
保持清醒是她對抗沉淪的唯一辦法。
卧室裡亮着燈,文榆光着腳坐在床上,背對着門,他看到的隻是她的背影。
文榆看不到他,或許看到了,又或許是看到了他的背後。
他抱住她,他突然感覺沒有力氣,眼淚傾堤而下,他做的好像都是錯的。
文榆的崩潰突然讓他最後一棵稻草也崩潰掉。
他讨厭一個人苦苦支撐的感覺,他讨厭兩個人在一起卻更孤單的感覺。
莊文君找來了心理醫生,可是文榆仍然拒絕交談。醫生提出讓莊文君在外面等待,莊文君也拒絕。
心理醫生Max有些感慨,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果然家族裡有一個瘋子的話說明其他瘋子早就爬滿了衣櫃。
他先花費三天了解了莊文君的顧慮,他安撫之後,這位丈夫終于退步了,他要求在監視器後面實時觀看。
攻克完這個,max開始和文榆對話。
“聽說你喜歡花草,我的爺爺有一畝藥田,不知道……”
“不喜歡吃香蕉嗎,為什麼?”
“或許關于社會學的問題……”
她都毫無反應。
莊文君忽然覺得這個人是庸醫。
“自由,你想重獲自由嗎?”
文榆的眼睛閃了閃,她的眼睛聚起焦,“嗯?”
max覺得有戲,“你想離開這個家嗎?”
莊文君身子一僵,冷汗忽然出來。
文榆放松起來,她的動作也開始輕盈起來,她仿佛忽然回了神智。
“我要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