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叁柒看着門口躊躇不敢進來的兩人,清楚前面兩個人的演技發揮到了作用。
她抿一口茶,迎接接下來屬于她們陣營的婢女和家丁:
現在手中陳秋楠的婢女也就隻有四位,剛剛派出兩位是自己身側長大的,加起來也就帶出來時剛好的六位,也就派遣出去京都,紫都,以及東門幫忙人手問題。
洛成那邊早在之前就已經布置好人數去往,人手足夠,便不需要再派新的人手過去了。
以及十三位家丁的去留,對此屬于她們的隻有九位家丁:
陳秋楠的家丁共有五位,以及她的四位家丁,溝通一番後,真正歸鄉則有兩位,其餘的同樣分别前往不同的繁華之地幫忙人手問題,這樣對于那些隻有婢女駐紮城池而言,有男性陪同會比較安全。
她要打破如今束縛住女子的女德女戒,都說女子從商是笑話,那就讓這笑話來打臉現如今世道成見。
至于人渣給她派的那些人,她垂眸望着青磚地上跪着的幾個影子,這些釘子拔不得也退不得,還得哄着,屬實是無奈的事情。
“諸位皆是父親大人精心挑選的得力之人。”她指尖輕扣案上茶盞,青瓷脆響驚得檐下新燕撲棱棱飛起,“剛剛你們也看見——”尾音在暮色裡拖得綿長,像把懸而未落的薄刃。
“他們即是前母留下的,她如今不在世上,自然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不然過于膈應如今的嫡母 。”黎叁柒端起茶,繼續道:“你們身為爹爹派給照顧我的,自然不會像他們那般,你們安心留在我身邊伺候即可,莫要擔心歸鄉之事。”
“至于陶姨與椿兒,陶姨從小看着我長大,而椿兒陪伴我身側許久,你們有什麼事情就詢問陶姨或者椿兒,如果你們伺候不好,行一點插錯,你們則立即回黎家領罰。”
“喏”幾個人異口同聲道。
“……”
人群散去的漣漪在青磚地上漸漸平複。她伏在纏枝蓮紋憑幾上,半幅灑金袖口浸着冷透的茶漬,方才字字斟酌的說辭此刻化作千萬根絲線,在鬓角隐隐抽痛。
茶盞注水的泠泠聲裡,陶姨的沉香色馬面裙掠過滿地碎金似的夕照:"小姐可要小眠一會?"
黎叁柒不舒服的揉了揉太陽穴,想使自己的腦袋放松放松,最近有些過度用腦,還真有些累了。
剛要開口,椿兒就從外面進來,道:“小姐,昨日的老師傅想求見你。”
黎叁柒疑惑,昨夜已經給足銀兩,莫非是人數問題找來的,她立馬道:“讓他進來吧。”
言罷,黎叁柒跪端正身形,表情變得輕松,與剛剛的疲倦不同,她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臉上帶着悠閑自得的笑容。
老和尚玄色的僧袍拂過門檻時帶起一縷檀香,站定在黎叁柒跟前,雙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道:“哦彌陀佛,昨夜施主可睡的安好?”
黎叁柒道:“多謝昨日老師傅的破格入寺,還真是感謝萬分,不知老師傅你來尋我可是為了人數之事?”
青玉佛珠在枯瘦的指間發出細響,老和尚回道:“哦彌陀佛,施主,今日前來,莫非人數之事,而是你昨日的善緣,那孩子已經醒了,你可要去看看?”
黎叁柒才恍然想起還有這麼一号人物,自己都差點忘記這個人了,站起身道:“還勞煩師傅帶路。”
昨日的那個少年,渾身是傷的模樣,一眼就能認出是被追殺逃亡下來的,身世相比不會那麼簡單,來撞自己的馬車,想必不會是什麼善茬,如果對方執意要點銀兩什麼的,是不是能借題發揮拟定謠言傳播回西安。好讓自己那花銷之大找借口?這個人或許能利用一下。
想到這裡,門被輕輕推開,黎叁柒也注意到裡面的少年。
少年的身軀被繃帶纏繞,卻在颌骨處戛然而止。那些浸透藥香的亞麻布條在淡淡的光暈下泛着冷冽的白光,愈發襯着那張如碎裂的羊脂玉——目光向上移,白皙蒼白的右臉上那道胭脂紅的擦傷滲出琥珀色組織液,卻意外成了蒼白天幕上最豔烈的朱砂印。
昨夜少年半張臉染上血迹外加視線昏暗看不清模樣,如今沒想到對方包紮洗漱一番竟是個不得多得的美人,就連頭上的繃帶都像是給少年填上了破碎的美感。
看到這場景,黎叁柒竟然不知如何開口,想到剛剛自己的想法,人家都那樣子了,自己還把人家想成那種人,突然覺得自己不太是個人。
不對,又不是她們撞成這樣的。
黎叁柒已經準備好如何應付這無賴了。
老和尚在一旁說道:“他身上有許多處刀傷和擦傷,短期之内,可能要躺在床上靜養。”
黎叁柒走上前對視上少年的視線,詢問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抿着嘴,張開口,卻吐不出幾個像樣的字,隻能發出模糊的氣音:“阿……阿……巴。”
黎叁柒沒料想對方名字如此随性,疑惑的問道:“你的名字叫阿巴?”
少年眼神一暗,用眼神求助的看向旁邊的老和尚,“……”
老和尚見狀道:“他的喉嚨可能不太好,受到了一些刺激,所以現在開口講話有些困難。你可以伸手在少年的手邊,他或許能寫字告訴你。”
黎叁柒瞬間脫口而出道:“這不就是成了個傻子嗎?”
文人都将老弱與病殘基本都歸為傻子一類來品,自己也很少接觸此類,黎叁柒也是頭一回跟傻子碰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