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隻在咫尺,婦人的哭聲更加凄厲。
“女兒知曉錯了,知曉錯了......”
宋漣清聽得心尖發顫,緊緊護好祖母的牌位,跟在徐述身後,慢慢朝前探去。
婦人面色病态的白瘦,但眉眼透出熟悉之感,她自顧自的痛哭,臉上的高顴骨愈加突出。
“女兒悔啊!母親為何不等等女兒啊!”
“女兒當年該聽從母親的話萬不能下嫁!如今蹉跎半生,也不能留在京師侍奉母親啊!”
“母親啊,女兒真的知曉錯了!”
......
她一口一個母親。
祖母的顴骨也高,宋漣清好像認出她了,試探的喚了一聲:“姑母?”
聽到這聲姑母,婦人終于收住哭聲,一雙凄怆的眼眸裡滿是水花。
瞧見宋漣清,她驚詫道:“你是,漣漣?!竟這般大了!”
宋漣清示意左右,那些刀劍退散。
她解下自己的粗麻披風,上前披在宋不染姑母的肩頭,抱歉道:“漣清失禮了,今日護送祖母去家冢,萬不能出了差池,才帶了許多侍衛,冒犯了姑母。”
宋漣清拿出帕子親自為她擦拭淚水,“家父早亡,姑母是祖母的長女,這牌位,今日該姑母捧,姑母快快請起,萬不能誤了時辰,我們一道讓祖母入土為安。”
這一番話思慮周到,不失禮數。
饒是平日裡挑剔難纏的宋不染,也說不出半句怪她的話。
宋漣清攙着姑母起身,轉過身來,這才瞧見姑母的馬車旁,還有一位着素裙的小娘子。
她不禁疑惑道:“姑母,這位是?”
小娘子低眉順眼的立在那,清冷的面容白如薄紙,眼眶濕紅,緊咬着下唇,克制着,像是不敢哭出聲。
對比宋漣清舉手投足間的大家矜貴氣度,自家丫頭這股子窩囊勁糟糕透了!
宋不染氣不打處,“真是塊木頭!葉子菱,你還杵在那做甚?快來見過你漣清阿姊!”
葉子菱顯然逆來順受慣了,也不惱,緩緩走過來,朝宋漣清欠了欠身,“小女葉子菱,見過漣清阿姊。”
怕誤了時辰,宋漣清打了個圓場,“阿姊也見過菱菱,姑母切莫動怒,菱菱初來京師,難免有所不适應。”
宋不染稍稍消氣,不經意間瞪了葉子菱一眼,眼神威脅她機靈一點。
若不是有葉子菱在更貼合她棄婦的形象,她段然不會帶上這個木頭丫頭。
紙錢飛撒,靈隊浩浩蕩蕩進入宋家家冢,肅穆的祭禮完畢後,崔琬瑛終于得以入土為安。
宋不染跪在墓前痛哭,誰勸也不走,哭聲越來越嘶啞,聞者無不動容。
葉子菱立在她身後,陪着她哭,隻敢小聲啜泣。
宋家長女當年的糊塗事,宋家親友多少都明了,紛紛議論她這真是悔了。
徐述卻看出了端倪,将宋漣清喚去隊末,“她宋不染悔與不悔,世叔不管,但是漣漣萬不能被她騙了去,今日她時辰把控的太好了些,我們剛到家冢,她便沖撞過來......”
宋漣清眸子裡的湖色變得冰涼,她與徐世叔不謀而合。
宋不染當年無論如何都要下嫁淮州八品縣丞葉覓,為此與宋家直接斷了聯系,所以宋漣清并未往淮州發訃告,她是如何知曉,宋漣清倒是很想知道。
“世叔放心,漣清年芳二十了,又在外遊曆十年有餘,什麼大場面都見過,識人還是相當清的,我們不妨請君入甕,看看她想做什麼。”
徐述一臉欣慰,“好好好,世叔這趟公差還沒出完,過兩日還得回去,裴大人回京了,若有何困難,可用世叔的名義下拜貼請他幫忙。”
還請啊?那這恩情可真就還不清了。
宋漣清無法直說,隻道:“漣清記下了。”
為博宋漣清的信任,宋不染真将嗓子哭啞了,連着舟車勞頓,人比黃花還要憔悴,直直倒在墓前。
宋漣清隻得忙不疊的将她送回宋家,請郎中診看,那苦口的湯藥連喝幾天才将将見效,宋漣清都有些心疼她了。
宋不染虛弱的靠在床前,拉着宋漣清的一雙手倒苦水,“姑母的命當真好苦啊,早年聽信那八品小官葉覓的花言巧語,甚至與母親斷絕了關系,遠嫁淮州沒想到他葉覓家徒四壁,他一直仕途不順便罷了,那點子俸祿全用來喝花酒、養外室,可憐我兒早幺,留下來的小娘子也不谙世事,跟塊木頭樁子似的,我一氣之下與他和離......咳咳咳咳......”
略帶嘶啞的嗓子說話不易,幾聲咳嗽讓她喉如刀割,漲紅了臉。
真真将棄婦的模樣演了十分像。
隻可惜宋漣清一個字都不相信,遞了盞茶到她的唇邊,順道給她一顆定心丸:“姑母和表妹就在此住下,此等渣滓,姑母與他斷了緣分也好。”
宋不染目的得逞,接過茶盞輕呷一口,唇角輕扯。
正欲說些客套話,霍然聽到溫婉的小娘子道:“不過,漣清實在好奇,姑母是如何知曉祖母的消息?”
宋不染心裡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