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前,所有人配合着查路引。
唯有宋不染叉着腰,立在馬車前,蠻橫的數落起守門的少年兵。
“你們這些新上任的小郎君,做甚要查這樣嚴?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娘子,還能做什麼殺人放火的事不成?!”
那小郎君被說得面紅耳赤,尴尬的向她賠不是。
放下車簾,宋漣清暗歎,不愧是淮州府最嚣張的大娘子。
思緒一轉,她的便宜姑母在宋家住得那樣安穩,每日衣食住行妥妥當當,不知道比淮州府的日子好上多少倍。
難道她是想将葉子菱扔在京師宋家?
有些可疑。
小娘子思索的樣子可愛極了,一會兒凝眉,一會兒又恍然大悟,悄悄勾唇。
不過半刻,裴照林聽到她問:“裴大人可有要緊的事?”
他放下茶盞,沉思似的,“容裴某想想。”
半晌,小娘子清亮的眸子盯着他,滿是期待。
裴照林覺着她甚是有趣,疏朗的眉眼染上幾分笑意。
他道:“已經沒了。”
如釋重負裡摻着點耐人尋味。
宋漣清心裡略微一顫,總覺得他這句話與她有關,但她又覺得荒謬至極!
她細微的變化,裴照林看在眼裡。
他想通了,這些事情還是徐徐圖之為好,逼得太緊,反而不美。
十年都等得,這些時日又算什麼?
他也不點破,提醒她道:“聽徐大人說,崔尚書出殡那日,嫁去淮州府的宋大娘子突然出現,攔着棺材,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如今這是要回去了?可要送送?”
宋漣清正有此意,從善如流吩咐車夫跟上宋不染的馬車。
她斟酌片刻,解釋道:“雖是家中碎事,也不瞞裴大人,先前我懷疑姑母出現在京師,是宋無庸或者宋麟授意,因為我并未往淮州發訃告。”
姑母當年下嫁、遠嫁的糊塗事,京師恐怕家喻戶曉,所以她沒有過多解釋。
“但探查後發現姑母并未說謊,她與姑父确實和離了,還将表妹一并帶來了,直言要留在京師,不願再回淮州府,這些時日都沒動靜,今日,有些可疑。”
裴照林不置可否,“跟上瞧瞧就清楚了。”
他們一路跟到青門裡驿站,這一片的胡同裡人煙最是稀少。
見宋不染的車直直進了胡同,他們繞到另一邊跟着,待她停下,他們也在草垛後面候着。
萬籁俱寂,一點聲響都能無限放大。
“姑母,染料的方子可帶全了?”
不耐的語氣,還喚她姑母,整個京師,宋漣清想不到除了宋麟以外的人。
宋不染也是精明的人,“我先說好,我七,你們三,别以為我不知道,這個染料院可寶貝了,若不是當年......”
宋麟愈加煩躁,打斷她:“據我所知,姑母不擅經營之術,還是按先前說好的,五五開。這些年,染料院若在你手裡,祖父留下的家業可就毀了。”
“你!”
......
染、料、院。
宋不染留下的目的,原來還是要争家業!
養子争家業殺害養母,親女争家業與仇敵合作!
一陣惡寒遍布四肢百骸,宋漣清靠在車廂上,透亮的淚水嘩嘩地順着眼角滑落,又克制着不敢發出聲響。
裴照林慌了神,重逢時,官兵的刀劍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可都未眨一下眼。
這樣的親友,真是爛透了!
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隻得先讓車夫離去。
馬車走遠,宋汝大着膽子憤懑道:“大娘子真是荒唐!咱們回府就将她們趕出去!”
宋漣清沒有回應,或者說,涼薄的現實下,她短時間無法接受這樣多的惡意。
她哭了一路,在保和堂下車之後變得緘默不言,女大夫那一根根細密的針眼紮在腳踝上,她愣是一句不喊疼。
看診完,宋汝跟着大夫去抓藥。
隔間醫室裡,宋漣清終于問出了口:“裴大人為何不問我,今晨出現在灞柳街做甚?”
裴照林倒茶水的手微頓,放下茶壺,将茶盞遞到她身前。
他的眉間多了兩分無奈,“宋娘子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裴某。”
宋漣清哽住,接過茶盞輕抿一口,坦白道:“我聽聞了,陛下将宋無庸貶去嶺州做知縣,我隻是心有不甘,覺得......”
“覺得聖心不公,覺得大邺律法不過一紙空文,覺得天下人負崔尚書,覺得殺人償命才解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