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太像他了。”
愣頭青,清高勁兒。
江元懵然,“像誰?”
徐諾搖頭發笑,“無事,表哥日後少惹漣漣。”
太學書生自有一副傲骨,嘴硬道:“阿諾也瞧見了,表哥好意相救......”
又來了,一家子精明商人,怎麼養出個愣頭青嫡長孫!
徐諾不欲與他争辯,繼續不動聲色的觀察那相談甚歡的兩人。
隻覺得詭異!
漣漣生性古靈精怪,在太傅府啟蒙,不喜約束,裴照林這個書呆子沒少說教她,二人往往吵鬧收場。
如今這......?
徐諾糾結一路,想問又怕冒犯,萬一兩人和好了?
回到縣衙,她趁着縣衙公廚用午膳的時辰,悄然将宋漣清喚到後廊,斟酌良久問道:“漣漣如今與裴侍郎交情甚好?”
宋漣清隻當她關切江家的走私案,勸慰道:“阿姊放寬心,裴侍郎先前在京師就助我良多,他秉公執法,不失清正,他來辦這個案子,絕對會還江家一個清白,至于我與他......”
談及交情,她一時間頓住了,想起方才他還在鄭重緻歉上次未赴約之事,反複強調自己并非背信棄義之人。
小娘子今日着的是新買的素紗色襦裙,薄薄的輕紗微動,如流波碎銀,加之面頰上染的兩片酡紅,襯得她要比廊外沾着雨水的石榴花還明豔鮮活幾分。
徐諾心裡咯噔一下,等了半晌,聽她小聲道:“還是有些許交情在的。”
江南梅雨氣的微醺下,宋漣清心中那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是隔着一層稀霧,一吹就散。
姊妹二人一同長大,徐諾太了解她了,這是心悅上了。
徐諾清秀的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線:“他還要審理江家的案子?!”
宋漣清的星眸裡暈着一圈圈笑漣,以為她高興壞了,道:“自然,不然何故一上來就将知府扣下?定然是他為了查案方便。此外,咱們先前撺掇百姓告狀,他定然順勢而為,幫了咱們一把,不然,進展可沒這般快。”
小娘子條理清晰,剝繭抽絲理出一條線,屬實聰明。
徐諾怔在原地,不免升騰起一個可怕的想法:“可是,漣漣當真不記得他是誰了?”
宋漣清眸中的笑意加深,幾乎不假思索,“裴思淼,裴大人啊。”
她嬌嗔的看了一眼徐諾,拉過她的手,“好啦,漣漣知曉阿姊着急,但咱們隻需再等一等。”
說了半晌,兩人的思緒竟還不在一條線上。
徐諾欲哭無淚,瞅着她的反應就揪心,憤憤道:“漣漣,你莫要被......”他騙了!
未說完的怨辭卡在喉間,徐諾的脊背陡然吃痛一下,她惱火的偏過頭去,身後的自嘲已然響起:“宋娘子午間走的匆匆,定然還在怨裴某的失約。”
郎君繞過遊廊,修長的手按在佩劍的劍莖,唇角淺淡的笑意溫潤卻無半分良善,不疾不徐的步子,倒讓他走出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徐諾暗罵他陰險,剛剛絕對是他丢過來的暗器小石頭子兒!
“裴大人多慮了,漣清絕非這般小氣之人。”宋漣清失笑,她惦念着江家的案子,順勢想幫徐諾阿姊搭上這條線。
裴照林卻先一步贊道:“宋娘子的這位郎君好友,倒是比裴某俊俏多了。”
他心下暗道好險,險些又讓徐諾這個告狀精得逞了。
廊下三人各懷心思,不惶相讓。
宋漣清眸間的笑意斂了斂,他這話聽着有些古怪,說不真心吧,他又是那般溫和有禮,說真心吧,細聽又能品出幾分苦澀,像極了祖母愛喝的魯地綠茶雪青,色澤翠綠潤澤,入口卻略帶一絲苦味,總之茶裡茶氣的。
她解釋道:“裴大人誤會了,實在是事出有因,這位是我兒時的閨中密友,此番也是為着外祖家的案子東奔西跑,才扮成郎君模樣。”
小娘子也實在聰明,坦率化解廊下窘境,亦算準了裴照林會接下這個話茬。
“案子?可是茶商的走私案?”話方出口,裴照林唇角的笑意就化開了,無奈似的道:“你啊......”
他頭回着了算計,竟無一絲郁氣。
宋漣清俏皮道:“這叫兵不厭詐,想來,裴大人定是與我相熟,才無意放松了警惕。”
拍一巴掌又給顆甜棗,确實是遊刃官場的好料子。
裴照林好整以暇的打量起徐諾,“宋娘子的這位閨中密友瞧着眼熟,與裴某的同僚徐大人有幾分相似。”
宋漣清微訝,“裴大人好眼力,這位小娘子正是徐世叔的愛女,漣清的徐諾阿姊。”
裴照林恍然大悟一般,“難怪難怪,這麼說來,江氏一族還是徐大人的嶽家。”
徐諾隻覺得他的目光涼飕飕的,與之對視一眼,那雙微挑的丹鳳眸裡溢出濃濃的警告。
徐諾氣得磨了好幾下皓齒,白皙纖長的孔雀頸上,一條條分明的青筋凸起,不甘屈辱道:“是又如何?”
偏生,這厮看向漣漣時,又換成那副溫潤謙和的君子模樣,好心似的道:“二位放心,裴某既領了新州巡按禦史的差,這樁走私案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得他的首肯,宋漣清更是不吝啬那些場面話,“那就,有勞裴大人了,需要用到漣清的地輿知識盡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