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諾卻連連冷笑,工于心計的騙子,對漣漣瞞着身份,還裝作頭回認識她,過兩日查案難保不會徇私枉法!
她不明不白的點了一句:“好自為之!”而後,惱怒的甩袖離開。
“诶,阿姊,這......”說的好好的怎的氣惱了?
宋漣清腦中頓然霧水迷蒙,上前追她,奈何她走的飛快。
裴照林跟在後面,善解人意似的:“漣清也不必憂心,小娘子每個月向來都有這麼幾日心緒不甯。”
卻不料,同為小娘子,宋漣清太清楚他指的是什麼,就是月信期啊!
她停下了腳步,思緒空白片刻,意味深長道:“裴大人還真是博聞強識。”
裴照林怔愣一瞬,小娘子的言下之意,像是在諷刺他?但他所言除了引些不快,别無他意啊,同僚都曾提過幾次。
宋漣清見他并未立刻解釋,心裡像是啃了初夏枝頭的李子,又酸又澀。
也是,這般權臣,又無婚配,怎會沒有幾個紅顔知己?是她眼拙罷了。
柔滑的素紗襦裙被她攥得起了褶子,宋漣清繼續擡步朝前走去。
待裴照林反應過來,唯有一抹素紗的衣襟在他指尖滑過。
“當真是誤會啊!”
......
裴照林終于體會了一把聰明反被聰明誤,将兩位小娘子得罪的徹底。
午後,縣令陸渠将宣州衛安排到各村落,清理河道溝渠淤泥,又從裴照林那接過補貼銀兩,差人分發,挨家挨戶鼓動百姓協同作業。
利民之事,百姓最是通情達理,一拍即合。
江南水鄉的百姓水性極好,白牆青瓦的村落間,青壯們幫着宣州衛下溝河清淤泥,婦孺亦不甘落後,腰間拴着幾壺水,家家戶戶挑着扁擔送飯食。
宋漣清也沒閑着,穿過各個村落,親自勘測統計水位漲落。
梅雨雖短暫停歇,但濕熱難耐,剛測了兩個村,宋漣清便已經揮汗如雨,更遑論那些勞作的兵民。
“小娘子,喝碗茶歇歇。”
一碗綠豆茶遞過來,宋漣清受寵若驚,抓着帕子就接下,“多謝阿嬷。”
輕抿一口,冰冰涼涼的。
老妪終年守着橋邊茶水鋪子,還是頭回見到這般熱血沸騰的新州府,從河道挖到山田陂塘,兵民合作,驟夜難息。
她笑得眼眸眯成了一條細縫,道:“老朽今日見到娘子三回,隔兩個時辰便來一趟,您就是漣清娘子吧?”
綠豆茶解暑熱,宋漣清飲完清爽許多,星眸忽閃忽閃的,驚奇道:“阿嬷認得我?”
老妪又從筐裡拿出兩個解渴的大梨,塞給她,反問道:“源縣如今還有誰人不識地輿才女漣清娘子?你瞧瞧他們。”
百姓送的吃食,沒有小娘子的命令,她身後的官兵也不敢攔着。
宋漣清抱着大梨,順着阿嬷的視線看去,橋上逐漸圍滿了人群。
多是着短衫的婦人、稚童,婦人挎籃筐,稚童提竹筒,遠遠的看着堤邊,不敢輕易靠近,但那些齊齊投來的誠摯感激目光,無法不讓人動容。
宋漣清小巧的鼻頭蓦地微酸,農事就是國本,若清除水患,護住的何止千畝良田,更是十萬民心。
她想,祖母當年舍棄高位,發揚工部,為的也是天下民心吧。
宋漣清重又将兩顆大梨交給阿嬷,悄悄塞了幾錠銀子,哽咽道:“漣清隻希望,他們累着了,阿嬷也能給他們遞一碗茶。”
老妪撫了撫她的手,凹陷的眼睛裡向外湧出淚花:“娘子放心。”
宋漣清來回勘測水位,測得持續有所減少時,終于敢讓他們陸續放田水了。
田水順着村郭暢流開來,她又反複測了兩天,水位漲幅平穩,她也随之松了口氣,源縣的田畝水患算是控制住了。
源縣試行不錯,她又不得不回去找裴侍郎,商議轉戰其他三縣。
二人近日有些嫌隙,她咬着下唇,在縣衙議事廳門側踟躇不前。
裴照林扣下韓紹章,代掌新州府一切事宜,今日将乾縣、溪縣、甯縣縣令都請來了。
“裴侍郎貴人事多,本就是為着新州府的茶商走私案,實不必如此。”
“是啊,待梅雨徹底停歇,田畝水患自會消散。”
“低窪地多水患,我等歲歲如此,稀疏平常,也可算是治理經驗之談。”
......
幾人油腔滑調,将官場老油條的模樣展現的淋漓盡緻。
宋漣清的眸光微寒,忽而就明白了裴侍郎先前諷刺的,“屍位素食的高位”。
她手中的三縣圖紙緊了緊,指節僵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