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谷雨的大腦沒有響應,正在試圖重啟。
旁邊的崔蘭芳先拍着他的手,語重心長開始說話:“這東西前段時間就該給你了……隻是娘當時剛得了大郎的……”
說到這兒她又不禁紅了眼圈,說話的聲音又哽咽起來。
崔蘭芳扯袖子悄悄沾了眼角的淚,繼續說道:“我那時候也沒心思管這些,現在也過了半個月,就把這事兒拿出來和你說說。”
她停頓了一會兒,再次伸手在柳谷雨的手背上拍了兩下,又才繼續說:“大郎走了好些年,我本來想着等他回來就把你們的婚事辦了,哪知道……哎,人現在也沒了,可你還年輕呢,我不能耽誤你。”
柳谷雨沒有說話,他在回憶那本小說。
小說裡的崔蘭芳很早就死了,隻在書中留下隻言片語,甚至用的還是“秦崔氏”這個稱呼,柳谷雨是穿越過來才知道她有個好聽的名字。
書裡寫“秦崔氏”愚善、婆婆媽媽、任人拿捏,留給人的印象其實并不好。可柳谷雨現在再看她,莫名想到那個救了自己的院長媽媽,她也有寬大的善心,對院裡每一個孩子都視如己出。
秦家兄妹都長得不錯,全賴于他們的娘親有一副好相貌,可白發人送黑發人,短短半個月她像是老了十歲,頭發白了很多。
看柳谷雨沒有說話,崔蘭芳繼續勸道:“真說起來,你進門時大郎就走了,這親事就像過家家似的,算不得數。”
柳谷雨終于反應過來,一把反握住崔蘭芳的手,說道:“娘!這事兒不成!”
他好不容易看準了秦容時這個潛力股,人還沒養成呢,咋能這個時候離開!
況且大雍朝雖然允許女子、哥兒立戶,但要求苛刻,限制也非常多,他現在毫無背景,也沒有靠山,離開秦家能去哪兒?再回柳家?
可柳秀才早死了,柳家裡隻剩後娘和繼兄。
想到這兒,柳谷雨嘴巴一癟就開始裝哭,委屈說道:“娘……您要趕我走嗎?”
“我現在回娘家可怎麼過?我後娘不喜歡我……家裡還有繼兄……我們雖然名義上是兄弟,可到底不是一個爹娘生的,住在一塊兒也不方便啊。”
“而且大郎才剛走,我這時候就離開秦家,傳出去村裡人怎麼說我啊?指不定背後罵我無情無義呢!”
聽柳谷雨這樣一說,崔蘭芳也覺得不合适了。
她捏着手裡那張發黃的舊紙開始皺眉,磕磕巴巴說道:“這……可是……”
“沒什麼可是!”柳谷雨忙說,“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我可不想回什麼柳家!我爹已經沒了,現在柳家的人沒一個我的親人!娘,您可不能抛下我啊!”
我的金大腿啊!我還沒開始賺錢呢!可不能創業未辦而中道崩殂啊!
柳谷雨在心裡狂叫。
看柳谷雨堅持,崔蘭芳也沒再說話,反而心裡有了慰藉。
她笑着拉住柳谷雨,還是将那張放妻書塞進他手裡,說道:柳哥兒,别的都不說,這個你好歹要收下。娘不趕你走,你就還住在家裡,等你以後有了喜歡的漢子……”
崔蘭芳語氣委婉,并沒有将後面的話說完,隻臉上染了意味不明的笑。
柳谷雨:“……”
漢子?!啥漢子?
男人哪有搞錢重要!
不過柳谷雨最後還是收了那封《放妻書》,将其折了兩折塞到自己的枕頭下面。
*
又過了幾日,天氣沒有半點轉涼。
一家人再次坐在小飯桌上,啃野菜餅。
這時節的野菜雖沒有春天多,但在山上費心思找一找,也能挖到一籃子。
這幾天家裡都是吃野菜,前天吃的涼拌野菜,昨天吃的野菜湯,今天吃的野菜烙餅,把柳谷雨吃得一臉菜色。
說來說去還是沒錢,吃不了好吃的。
柳谷雨滿臉欲哭無淚,兩隻眼睛裡都映着一個字,一邊是“慘”,另一邊還是“慘”。
生活以痛吻我,可我也沒同意啊!!這不純騷擾嗎!!!
柳谷雨腹诽!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得去鎮上轉一轉,看能不能找到生财之道。
想到這兒,柳谷雨嚼嚼嚼吞下嘴裡幹得剌嗓子的菜餅,然後說道:“我想去趟鎮上,順便把般般理好的仙人腳拿去賣了。”
吃飯的幾人都聽到柳谷雨的話,崔蘭芳點了點頭,認真說道:“去吧,我待會兒拿些錢給你,買點兒肉回來吧,家裡的鹽巴也快沒了,也得買。”
說到買肉的時候崔蘭芳還猶豫了一會兒,但轉念一想,家裡也好久不見油葷了,省這點兒錢也幹不成什麼大事,還不如給孩子們香香嘴。
一聽到有肉吃,秦般般一雙眼睛睜得又圓又亮,亮晶晶的。
她抱着碗點頭,慢吞吞說道:“好呀好呀。”
秦容時也在一旁開了口,說道:“我和哥夫一起去。”
聽到秦容時的聲音,柳谷雨端着碗悄悄偏頭看他一眼,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情緒。
什麼意思?不會是怕自己又要攜款逃跑吧?
柳谷雨暗搓搓想。
不怪他懷疑。實在全家隻有秦容時這一個有心眼的,原主性子不讨好,但崔蘭芳好像半點兒不曾察覺,還是對他像親哥兒一樣好。秦般般大概是随娘,有時候被原主使喚得團團轉都不氣不惱,還甜甜地喊“哥夫”呢。
隻有秦容時一直對原主心懷警惕,也是他最先發現原主偷錢逃跑。
想到這兒,柳谷雨對着他和善一笑,學着般般剛才的語氣,夾着聲音說道:“好呀好呀。”
秦容時不由皺了皺眉,下一刻朝後縮了縮,那臉上的表情一時說不出是嫌棄還是别的。
這事兒也算商量定了,柳谷雨和秦容時次日一早就出了門,往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