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谷雨像是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地看向秦容時,這一眼望過去恰好對上秦容時的視線。
他眼瞳很黑,像一口望不到底的深潭,眸中凝起晦暗不明的情緒。
明明隻是個十三歲的少年郎,眼中情緒卻成熟得更甚大人,透着些深謀遠算。
秦容時眨了眨眼,很快斂去眼底的情緒,又對着柳谷雨說道:“走吧。”
柳谷雨:“啊……哦哦,走走走。”
崔蘭芳和秦般般母女倆并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目光交彙,兩人都滿臉的高興喜色,盯着廟會上的每一樣東西都覺得稀奇。
廟會上人聲鼎沸,人來人往摩肩擦踵。
一側有店鋪,開着食肆、茶館,插在門前的幌子随風飄蕩;另一側挨挨擠擠擺滿了小攤,都是賣小吃的,油糕、烙餅、糖冬瓜、糖畫……
有一隻老花貓兒沿着牆根大搖大擺地走着,尾巴高高豎起,尾巴尖兒還輕輕晃悠着。
這是養在觀音廟裡的老貓,周圍的店家攤販都認識,沒人敢驅趕,反而好聲好氣地哄着,還有孩子咿呀笑着朝它丢肉幹,然後被大人一邊教訓浪費一邊一把扯了起來。
“真熱鬧啊。”
崔蘭芳笑着說,眼裡閃着細碎的光。
走過長長一截路,小吃的香味漸漸飄到後頭,再往前就是賣花燈、胭脂、玩具、祈福香包之類的小物件兒了。
柳谷雨一邊應着崔蘭芳的話,一邊答道,“聽說晚上更熱鬧!隻是咱住得遠,也聽說過,沒見過。”
一邊說,一邊又拉着秦般般走到一個賣發繩頭花的攤子前,對小姑娘溫聲細氣說道:“挑一個吧。”
小女孩兒就該打扮得漂亮明豔,穿好看的裙子,戴漂亮的花兒,就像隔壁的麥兒那樣。
但因着自家條件,秦般般常穿着耐髒的漿灰色裙子,頭發上也是光秃秃的。但哪有小姑娘不愛美,她偶爾也簪一兩朵花兒,但都是在小流山上摘的鮮花,不到一天就凋了.
柳谷雨早想給她好好打扮打扮,漂亮衣裳暫時還買不了,但買一兩朵花兒戴還是可以的。
攤主是個健談的年輕人,聽到柳谷雨的話後就立刻挑出幾樣适合年少女孩兒戴的頭花,一手捧着幾朵,熱情道:“喲,小姑娘快看看,我這是前些日子到縣裡進的貨,如今鎮上除了我可沒地方賣!您瞧瞧看!”
他雖然說得好聽,但柳谷雨在現代看過不少好東西,在他眼裡那隻是普通的頭花,也就顔色鮮嫩嬌俏些,沒什麼特别的。
不過對于秦般般來說,這些頭花漂亮得她移不開眼睛了。
小姑娘喜歡得很,拿在頭上比劃了兩下,臉上全是笑。
攤主也笑呵呵說:“哎喲!好看的!小姑娘頭上那朵桂花的正合時宜!一朵也就十三文,要是賣一對就算二十五文好了!”
秦般般喜歡得很,可聽了攤主的話又戀戀不舍地放下手,扯着柳谷雨說道:“柳哥,我不喜歡,我們走吧。”
二十五文呢!再添幾個銅闆都能買一斤肉了!
秦般般嘴上說着不喜歡,可眼睛還時不時往攤子上瞟,顯然話不對心。
柳谷雨不願意,一把又将人拉了回來,直接挑了兩朵桂花的一左一右簪在頭發上。
“好看的!這季節戴桂花正合适!來都來了,咋能空手而歸!”
崔蘭芳舍不得錢,不過那是對自己而言,對幾個兒女她從來沒有吝啬的。
此時也笑得溫和可親,說道:“買一個戴吧,戴着好看。”
秦容時不說話,但他是個實幹派,直接從錢袋裡數了二十五個銅闆,就把秦般般方才試戴的桂花頭花買了下來。
給完錢,他才看向柳谷雨和崔蘭芳,說道:“娘,柳哥,你們也挑一樣吧?”
今天還是秦容時收錢,賺來的銅闆全在他那裡放着的。
崔蘭芳聽了這話,連忙擺手搖頭,說:“哎喲,我都這個歲數了!我就不要了!這樣豔的花兒戴出去招笑話!”
她那語氣,仿佛自己七老八十了。但古代男女成親得早,别看崔蘭芳膝下三個兒女,其實也才三十九歲。她年輕的時候就是村裡的一枝花,現在雖然被生活磋磨去了精氣神兒,人也顯得病态,但眉目間還依稀能看見當年的秀色。
柳谷雨學了秦容時的動作,也不挑那些嬌豔的适合小姑娘的絹花,而是選了一隻桃木簪子,簪頭刻着蘭花。
他說:“要的要的!來都來了,咋能空着手回去!娘,這個就很好,和您的名字也配!”
崔蘭芳本來還推脫,可木簪拿在手裡又不由柔軟了目光,她低低說道:“我以前有一支銀簪子,也是刻的蘭花,好看得很。”
她從前也有幾樣首飾,有些是成親時置辦的,有些是婚後她男人買的。後來家裡落魄了,她為了給自家男人攢醫藥錢,這些身外物早典賣幹淨了。
崔蘭芳現在看到這支木簪,不由想起自己從前那支銀簪子,也是刻的蘭花,和手裡這支很像。她原本說着不要,可這時候拿在手裡又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