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沈弘量的訓斥,她的眸色亦由哀轉冷。
沈沅嘗試着讓自己冷靜下來。
鳏夫?哪來的鳏夫?
會是她和陸之昀見面的事被人看見了嗎?
沈沅的嗓音微顫,卻強自鎮靜地同沈弘量解釋道:“父親,我沒有去私會鳏夫,會不會是您從哪兒聽錯了?”
沈弘量眸色冷冷地上下看了沈沅一眼。
說沈沅去見鳏夫的人,是沈渝。
這若要放在平日,沈弘量聽到這話,氣歸氣,卻不會去打沈沅。
隻是今日下朝後,他無意中見到,工部的那幾個侍郎和員外同朝中的言官和禦史走得近了些。
原本沈沅同康平伯退婚的事,便成為了勳貴世家的談資。
這也從側面顯露了,永安侯府看似清貴,實際卻是個弱勢的豪門。
他底下的那幾個侍郎都比他年輕,還有才幹。
這幾年朝中也隐隐有傳聞,說是陸之昀早晚要通過吏部尚書高鶴洲,将他從尚書之位上貶下去。
若是沈沅真的私會鳏夫,那些好事的侍郎再到言官那處去參他一本,他在朝中的地位便更岌岌可危了。
故而他在皇宮裡,便憋了一肚子的氣。
而沈沅正好撞了上來,不免就成為了他撒氣的對象。
***
離開荷花廳前,沈弘量也沒對沈沅說過半句安慰的話,隻是又訓斥她,在外一定要注意檢點,不要給他惹是生非。
沈沅回到院子裡後,碧梧立即便尋到了剛煮熟的雞卵,她慌忙為沈沅撥開了蛋殼,随後便為她敷了敷面上的赤紅掌印。
沈沅微微側首,對着鏡台照了照泛腫的半張臉蛋,面上并無任何泣态,可是眼淚卻還是一滴又一滴地往外淌着。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沈弘量親生的了。
碧梧語氣微哽道:“姑娘…您受委屈了…是奴婢無用,适才也沒有反應過來,否則侯爺的這一巴掌,也落不到您的臉上來…”
沈沅搖了搖首,卻沒有說話。
碧梧這時又探尋似地問道:“其實适才,公府的人來過,說是…廖哥兒今日嚷着要見您。可您的臉都被打成這樣了,還怎麼出去啊?”
沈沅接過了那勻淨無疵的雞卵,邊為自己敷着,邊回道:“用粉掩一掩吧。”
适才在荷花廳處,她已經弄清,沈弘量并不知道她為陸家的廖哥兒授業的事。
更是不知道,她偶爾還能見到陸之昀的事。
而沈弘量如此,怕是有人在他的面前故意造謠生事。
沈弘量就是這樣,總說讓她忍讓端莊,可沈渝在乞巧節去見陸谌,也是私會外男。
沈弘量不去管沈渝,偏生因為那個子虛烏有的謠言,打了她一個巴掌。
沈沅的臉上有傷,若按她以往的性子,定是會推了見廖哥兒這事的。
可是因為心中有了憤懑,沈沅亦不想在府裡待上半刻,便又對碧梧吩咐道:“不用再敷了,幫我塗粉罷。”
***
沈弘量雖然打了沈沅,卻沒禁她的足,故而沈沅和碧梧很順利地便離開了永安侯府。
乞巧節的夜集聲色繁華,夾岸的畫樓鱗次栉比,綠楊盈堤,笙歌不絕。
可是因着下起了小雨,沈沅的面色便有些難看。
她的肌膚細膩如凝脂,向來是不用敷粉的。
這敷了層厚粉後,面色瞧着反倒是更憔悴了。
而那銀镯雖能鎮住她的魂魄,卻治不了她的心疾。
雖說今日這雨并沒有伴着雷聲,但是沈沅的心口卻一直在悸顫個不停。
但是這種痛苦,是她能夠将将忍住的。
陂岸之旁,倚靠着畫舫和鼓棚燈窗,夜色低垂,它們連綴着從河道中駛出時,可謂交輝煥彩。
沈沅本以為自己隻是會同廖哥兒見上一面,因為前幾次她教廖哥兒時,陸之昀公務繁忙,都沒有在場。
可她到抵了岸邊時,卻見到了一個熟悉且高大的背影。
陸之昀正倚檻而望,而江豐卻注意到了她和碧梧的到來。
江豐對陸之昀耳語了幾句後,陸之昀便從他的手中接過了油紙傘,随即便轉身看向了她。
沈沅壓根沒猜到陸之昀竟是會在這兒,她不想讓他看見她被打腫的半張臉,下意識地便将手覆在了那仍在泛腫的右頰上。
陸之昀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前,亦将傘檐低垂了幾分,為她遮住了細雨。
男人的眉眼深邃,身上曠遠冷冽的松木氣息,也拂過了她的發頂。
他垂首看向沈沅時,隻低聲命道:“把手放下來。”
沈沅怯生生地擡眸,卻沒有如實照做,隻輕聲喚道:“大人……”
陸之昀威冷的鳳目漸變得犀利,似是一眼便能将她看穿。
他的語氣沉了幾分,複又問道:“你這臉,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