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一陣夜風沿着窗墉漾入了館内,燭焰亦猛烈地搖晃了數下。
陸之昀問罷,江豐便垂着首,亦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件,并将它遞給了他看。
“公爺此前讓屬下一直盯着揚州唐家的動靜,屬下剛剛得知,那唐家的大少爺唐禹霖,似是知道了沈姑娘被康平伯退婚的事,近來便很是高興,一直想求他的父親唐文彬做主,想再…想再娶沈姑娘為妻。”
陸之昀眉宇微蹙,待掀開了信上的封蠟後,便将信紙遞給了江豐,低聲命道:“你念。”
江豐應了聲是後,便大緻先掃了眼信上的内容。
可好半晌的功夫過去,江豐愣是沒把這封信念出口。
陸之昀沉聲問道:“怎麼不念?”
江豐略有些赧然地回道:“公爺…這…這唐家大少爺寫的東西也太酸了吧…我這…我這實在是念不出口啊……”
陸之昀掀眸睨了江豐一眼,随即便又從江豐的手中奪回了唐禹霖寫給沈沅的,那封可謂是情書的信。
男人的面容雖然英俊,但卻是極其冷沉的。
他蹙着鋒眉,深邃的鳳目深斂着戾色,倒是陡增了幾分令人生畏的陰枭。
江豐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這大祈所有布政使司的各個驿站,還有各處的水陸驿道,皆由陸之昀所控。
他們的主子是當之無愧的上位者,哪處都有他的眼線,他捏着整個王朝的命脈,也憑着極強的才能控制着祈朝的一切。
從半路截個侯府小姐從揚州老家的信件,對陸之昀來說就跟呼吸一樣簡單。
沒過多久,陸之昀終于讀完了唐禹霖的這封信。
他嗤笑了一聲後,便将這封信又遞給了江豐。
江豐本想着,自己一會兒得把這信重新弄上封蠟,也好将這信再送到永安侯府去。
陸之昀卻在這時,語氣幽幽地命道:“不必再給她,将它燒了。”
江豐的眼睫顫了幾下,立即便應了聲是。
陸之昀很快便收斂了情緒,複又坐回了書案前,持筆繼續書起了公文。
隻是男人周身散着的氣場,卻仍是冷沉得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江豐将那封信置于燭焰旁後,見登時的功夫,那信便被燃成了灰燼。
滿室亦溢着淡淡的硝煙味兒。
那次從法華寺歸府後,陸之昀便叮囑他的哥哥江卓去籌備聘禮了,雖然陸之昀從未表明過任何态度,但是他們兄弟倆卻知道,公爺在不久後,便要親登侯府提親,要将那沈家的大姑娘娶進府裡做主母。
可誰料,在此之前,卻出了這麼個事。
不過沈沅既是陸之昀看上的人,那他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江豐也最是清楚,他們主子的那些殘忍手段。
隻是他無法去猜測,陸之昀到底會用什麼樣的手段,将那沈家的美人兒成功地娶到手。
***
三日後。
回揚州的那日,沈沅和碧梧先沿着京杭運河,乘坐客船到抵了徐州,又在徐州的館驿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主仆二人便精神飽滿地又雇了輛馬車,在當日的傍晚到抵了揚州府。
雖然在臨行前,沈涵和沈渝不免都嘲諷了沈沅一番,說她是因為嫁不出去,這才傷心失意,才要回揚州避一避。
而她同沈弘量提起要回揚州看看舅父這事後,沈弘量也沒多考慮就同意了,沒有半點的挽留之意,甚至連句盡快回京的話都沒說。
沈沅甚至覺得,自她失去了聯姻的價值後,沈弘量是巴不得她這個和沈家八字犯沖的嫡長女回揚州,最好永遠都别再回京城來。
但是沈沅卻絲毫都未受那沈家兩姐妹的影響,也沒因着父親的冷待而失落,和碧梧在回揚州的途中一直都心情甚悅。
碧梧這一路也難能快意了一次。
臨行前,沈沅便問了她在船上都想吃些什麼,還在前門街買了花生糕、澄沙園子、糖霜玉蜂兒、歡喜團等各式各樣的點心。
二人乘船時,天雖然異常晴朗,但是運河上卻也時有微風拂過,碧梧和沈沅也都沒有暈船。
兩個人一路順遂地到抵了徐州後,沈沅還在徐州的館驿叫了一桌子的好菜,她和碧梧飽食了一頓後,那夜也休息得極好。
揚州這日,暮色四合,溽暑無存。
沈沅甫一和碧梧下了馬車,便見舅舅唐文彬已經在揚州城的拱宸門處親自來迎她了。
舅舅這日穿了身靛色的長衫,頭戴方頂包角巾,模樣看着和沈沅數月前剛離開揚州時沒什麼不同。
他的身後還跟了兩個随侍,手旁還牽了沈沅剛滿四歲的小表妹彤姐兒。
沈沅記得,她剛離開揚州時,彤姐兒的烏發還沒這麼長,那時的她雖然好美,卻隻能紮兩個總角。
現在彤姐兒的頭發,已經能绾些簡單的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