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蒙趕到中心商場的時候,樂隊其他幾個人已經站在舞台上開始調試音響。
三月八号婦女節,南城市最大的中心商場搞了一個活動,連續三天請樂隊過來進行現場表演。舞台雖然是臨時搭建的,但是布置得十分精緻時髦,遠遠地看過去,像是一個打開的蛋糕盒子。
“阿蒙你最近怎麼回事,怎麼總是踩點到?”阿祥從架子鼓後面探出腦袋看向邬蒙。
邬蒙給手裡的電吉他插上電,頭也不擡地說:“學校離這裡有點遠,趕上晚高峰了,有點堵車。”
丁丁挑挑眉,有些意外:“怎麼最近這麼愛學習,三天兩頭往學校跑?”
邬蒙正低頭調着電吉他的音,他手裡的動作不停,答:“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懂不懂?”
阿祥“啧啧”了兩聲,“這麼努力啊,小弟拜服。”
橙子白了他一眼,說:“你以為别人都像你?不學點文化課,以後真的進廠打螺絲?”
一句話把其他幾個人說沉默了。
樂隊裡的四個人,除了邬蒙是正經讀高中的文化生,丁丁是個快要被退學的半吊子藝術生,阿祥和橙子都是職高畢業的無業遊民。
如果沒有這個樂隊,其他三個人現在估計隻能進廠打螺絲。
今天是婦女節,商場裡的女顧客很多。
從邬蒙一站到舞台上開始,下面便漸漸開始圍了一些女顧客,到樂隊調試完所有設備,整個舞台周圍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橙子一看這架勢,轉頭看着邬蒙,揶揄道:“得了,今天你唱吧。”
邬蒙沒有拒絕,他站到主唱的位置上,輕輕掃了一下手中的電吉他,然後湊到話筒邊,清唱了兩句——
“三月走過柳絮散落戀人們匆匆
我的愛情聞風不動……”
他的聲音很有少年氣,外形又實在優越,往那裡一站,簡直活脫脫就像個盤靓條順的練習生愛豆。
全場安靜了一瞬,然後爆發出一陣尖叫聲。
其實要論唱歌的實力,樂隊裡的其他人并不比邬蒙差,可邬蒙的身上好像就是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一旦他站上舞台就是能讓底下觀衆的眼睛隻圍着他打轉。
剛開了個場,現場的氣氛就已經熱起來了,甚至有人席地而座,跟着音樂的節奏揮舞着雙手,不像是商場在做活動,反而像是某位明星的演唱會。
兩個小時的表演結束,商場的經理過來和他們握手,笑容裡全是贊賞,說:“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活力,昨天找的一個樂隊唱得半死不活的,還不如放伴奏。”
商場裡空調開得足,邬蒙唱得一頭汗,一雙眼睛因為潮濕的熱氣變得更加明亮了,他謙虛地笑了笑,道:“我們還年輕,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樂隊表演的收費形式有兩種——一種是規定時長付死工資,比如付兩千塊讓他們唱兩小時。還有一種是付底薪拿提成,比如店家隻支付樂隊五百的底薪,剩下客人點歌付的錢和小費是樂隊自己的額外收入。
前者顯然沒有後者更能調動樂隊的積極性。商場表演這種付死工資的活,一般樂隊都是劃劃水,表面上看得過去就行了。
但是邬蒙從一開始就給其他三個人立下了一條規矩——不管什麼活,隻要接了,他們就得好好幹。
他們年紀小,沒有經驗和人脈,也沒有很多專業樂隊的水平高,隻有比别人更加努力和用心才能在這一行慢慢站穩腳跟,才能接到越來越多的活。
邬蒙和那位經理聊得不錯,對方還把一個樂隊經紀人的微信推給了他。收了工,樂隊四個人一起簡單地吃了頓夜宵。
南城市分為老城區和新城區,老城區以前是南城市最繁華的地段,但後來随着經濟重心漸漸往新城區那邊偏移,老城區這邊越來越冷清,不僅熱鬧的店鋪和商場搬去了新城區,就連小區也搬空了不少。
邬蒙騎着單車穿梭在老城區的昏黃巷子裡,車輪在寂靜的夜裡軋過飽經滄桑的石闆磚,最後停在了一家亮着燈的店鋪門前。
這是一家看上去有些年頭的老店,招牌已經斑駁脫漆,上面依稀可見“靜靜采耳店”幾個字。
邬蒙把車停好鎖上,背上書包推門進去。
容靜剛給一個老顧客采耳完,正幫他做最後的放松按摩,聽到聲音,她擡頭看過來,歡喜道:“回來啦?”
邬蒙點點頭,瞥了一眼躺在那裡的客人,低頭穿過狹小的走廊,往後面去了。
采耳店後面是容靜租的兩室一廳,房子又小又舊,但收拾得很幹淨溫馨。
餐桌上的電飯煲裡還亮着燈,邬蒙掀開鍋蓋,裡面熱着飯菜。他回頭看了一眼,猶豫了幾秒,然後端出飯菜,坐在餐桌邊,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老城區的夜安靜極了。邬蒙往嘴裡塞着飯,聽到前面容靜咳嗽了幾聲,緊接着又是她低聲朝客人道歉的聲音,那位客人開口說了幾句話。
中年男人被煙熏壞的嗓子,根本聽不清說了什麼,中間夾雜着容靜的笑聲,那聲音裡有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嬌俏。
邬蒙低頭快速地扒了兩大口飯。
老房子的通風不好,平時容靜在店裡的時候總是會打開客廳的窗戶通風。夜裡的冷風從那扇打開的窗戶灌進來,整個客廳雪洞似的冷。
容靜送走客人,推開門進來,見邬蒙這麼快就把大半碗米飯吃了個精光,笑着說:“餓了吧?就知道你還沒吃飯。”
邬蒙快速将最後一口飯扒進嘴裡,站了起來,說:“我先進屋了。”
容靜走到一旁關上客廳的窗戶,“好,你早點睡,别熬夜。”話剛說完,捂着嘴又咳嗽了兩聲。
邬蒙回頭看她,說:“要不今天早點關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