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紅色的印記散發着熱烈的葡萄香味,這暖意融融的春夜因為這過分甜美的香味變得有些危險。
她握緊掌心,重新擡起頭沖對方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應了一聲:“好。”
辛蘊站了起來,走出教室門,朝教師辦公室的方向走去,路過一個轉角的時候,一群穿着校服的女生将她團團圍住,連拖帶拽地帶到了一旁的連廊角落裡。
高一年級一共兩幢教學樓,每層都有連廊相接,每天晚自習下課期間總有很多小情侶在連廊的角落裡談情說愛。
見到一群女生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原本正在角落裡擁抱的一對小情侶識趣地讓開了位置。
徐慧敏一把将辛蘊推到了一旁的柱子上,語氣不善:“好學生,陪我們聊聊?”
四月初,南城的氣溫已經接近三十度了,燥熱的夜風從連廊那邊吹過來,辛蘊的汗水從額頭緩緩滑落,順着她白皙消瘦的臉頰一直滑進脖子裡。
徐慧敏對上面前那雙沉靜又倔強的雙眼,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她擡起手一巴掌甩過去,卻被對方躲開了。
徐慧敏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習慣了别人的忍氣吞聲,沒有想過有人竟然敢躲她的巴掌。
沒等徐慧敏第二個巴掌甩過來,辛蘊平靜地開口道:“如果你讨厭我是因為班規的事情,我想解釋一下,制定班規确實是我提議的,這個我不否認,但那些班規不是故意針對某個人,更不是針對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王嘉禾的挑撥。”
辛蘊嘗試着放下自己的傲氣和尊嚴去和對方解釋那天的真實情況,但是顯然對方并不願意聽她的解釋。
畢竟徐慧敏這些日子施加在辛蘊身上的行為在她自己看來是“為民除害”、是“伸張正義”,如果因為辛蘊的幾句詭辯就讓她失去了這些行為背後的正義支撐,那她豈不是變成了一個無厘頭的笑話?
這是徐慧敏不能忍的。
況且事情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真相到底怎麼樣,已經沒有人在乎了。
她嗤了一聲,那張妝容精緻的臉上全是鄙夷,說:“你他媽敢做不敢認?十二條班規哪一條不是針對我?”
辛蘊的目光落在對方的臉上,經過幾分鐘的沉默,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解釋終究隻是徒勞,她輕呼出一口氣,扯了扯嘴角,那張清秀的臉上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可眼神卻怎麼看怎麼諷刺。
“我那時候連你的名字和臉都對不上,針對你?徐慧敏,你好自戀。”
反正不管她怎麼忍耐,這些人都不會放棄針對她,辛蘊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抛棄了來時在腦中構想好的“懷柔”政策,隻想一股腦地将這些天接受到的惡意全都傾瀉出來——
“你覺得那些班規針對你,并不是因為别人真的故意針對你,而是因為你這個人本身就爛透了,随便一條正常的班規都能讓你跳腳變成小醜,再聽别人挑撥兩句,你的豬腦子就不會自主思考了。”
徐慧敏的眼睛越睜越大,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些話是從辛蘊嘴裡說出來的,這些天她們變着法地欺負辛蘊,辛蘊從來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一邊打落牙齒往肚子吞,一邊還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媽的!天天裝什麼清高?!好像除了你以外我們其他人全都是垃圾!你他媽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了?!”徐慧敏被徹底激怒,用力地推了一把辛蘊。
辛蘊的肩膀重重地撞在了身後的柱子上,她吃痛悶哼一聲,不顧肩膀上傳來鈍痛感,奮力推開包圍圈,朝連廊的另一邊跑去。
其他幾個女生很快反應過來,追過來将她團團圍住。
燈光昏暗的連廊裡站着不少看熱鬧的學生,可是沒有一個人出手幫她,甚至沒有人開口說話,他們要麼避之不及,要麼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熱鬧。
辛蘊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着,她雙手背在身後,一步一步往後倒退。
徐慧敏步步緊逼,她的眼睛上塗着亮晶晶的眼影,唇彩也是淺淺的櫻花粉,嘴角微微上揚的樣子其實并不兇狠,甚至有一種少女的天真和稚嫩,可那張臉在辛蘊看來卻有種讓人膽寒的殘忍。
“本來看在你是個好學生的份上不想跟你動手,都怪你自己犯賤,怨不了别人。”徐慧敏讨厭辛蘊,從見到她的第一面就開始讨厭,此刻看到對方像是一隻被逼到了懸崖上的兔子,徐慧敏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一些,她的語氣有些得意、有些殘忍:“待會兒不要喊得太大聲哦,不過我想你這種死要面子的好學生,即使被打了也會忍着不吭聲的吧?”
女孩打架沒有男生那麼簡單粗暴,但拽頭發、扇耳光、脫衣服這些随便一個招數都比落在身上的拳頭更能摧毀一個人的精神和尊嚴。
徐慧敏要打她,不是今天,也會是不久之後的某一天。沒有人能幫她,隻有她自己能保護自己。
辛蘊退無可退,她做了幾個深呼吸,月光斜斜地落在連廊裡,在她纖細的手指間折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
她正要動作。
身後突然有人按住了她的手。
辛蘊愣了一下,轉頭去看。
一道身影從她身後繞到身前,擋在了她的面前。
少年背對着她,高高瘦瘦的背影在她的臉上落下一道陰影——
是邬蒙。
辛蘊的身體微微僵硬,好不容易鼓起的戾氣和勇氣被人生生截斷,她有些懵。
邬蒙沒有說話,隻是略帶警告意味地看了一眼周圍的幾個女孩,又轉身看着愣在那裡的辛蘊,低聲道:“走。”
簡短的一個字,卻讓辛蘊快速回過神,她擡頭看了邬蒙一眼,又越過他的身體去看站在對面的徐慧敏。
徐慧敏的臉色很不好看,像是蒙了一層厚重的烏雲,但又像是顧忌着什麼,并沒有動作。
辛蘊抿了抿唇,一直攥緊的手心微微松開,她将手裡的東西重新塞回校服口袋,轉身朝前方走去。
她的步子并不大,沒有虎口脫險的倉惶和僥幸,隻是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邬蒙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一陣夜風吹起走廊邊的櫻花,粉白色的花瓣如細雨一般落了下來。
辛蘊眼角餘光瞥向地面上兩人平行的影子,昏黃的燈光落下來,邬蒙的側臉像是一幅漫畫,高低起伏,棱角分明,他的身影并不偉岸,甚至有幾分少年的清瘦和削薄,卻将身後的陰翳全都隔絕。
而在那道影子之後的事情,辛蘊不需要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