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穗禾趕忙拉着袁玉竹走遠些,那袁玉竹倒是個好脾氣,就任原穗禾拉行,沒半點反抗。
進了竹林深處,眼看離院子遠了,原穗禾才躬身行禮,“少爺恕罪,奴婢的帕子方才被風吹來,正巧夾在窗縫裡,丢了帕子本沒什麼,但這上面的鳥雀是我那瞎眼的爹親手繡的,還請少爺不要說出去,不然奴婢又要被罰了。”原穗禾說這,擡手揪着袁玉竹的衣袖,恰到好處地露出胳膊上的淤青,擡眼看向袁玉珠,眉眼戚戚含淚。
袁玉竹空洞的眼裂沒有半點波瀾,正當原穗禾尋思着要不要動手,他卻忽然點了點頭:“你去吧,下次注意些。”
原穗禾不由瞪圓了眼,就這麼信了?
“還有何事?”袁玉竹看婢女傻愣愣地模樣,問道。
“無事,多謝少爺,少爺肚裡能撐船,奴婢一時感動忘了起身!”說罷,便快步退出翠竹軒。
袁玉竹怔怔看着那婢女離開,複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心道:“我肚子很大嗎?”
擡手間,鼻翼翕動聞到衣袖上的生蒜味,想起原穗禾剛剛揪着自己,不由歎道:“口味這麼重。”
原穗禾離開後正氣沖沖要去找萬年參,就在廊上與“自己”對上眼,深吸一口氣差點沒暈過去,那家夥早上出門便穿得花紅柳綠,天上簪上一堆珠飾,現在回來更是不得了,孔雀藍的襦群繡滿大片色澤各異的蟲鳥花紋,翠綠的披帛用金線繡滿扶桑紋,頭上戴着金蓮冠,冠上本就嵌滿各色珠寶,她還不罷休,能露出的位置填滿金銀步搖、翠玉梳篦等,走動間日光照耀下甚至能灑下虹霓,活脫脫一孔雀精。
衣服首飾也就罷了,今晨出門還素淨的臉,搽滿白粉,額黃小山般鋪滿額頭,眉間畫着梅花钿,丹紅染成錢狀面靥,特别是那蛾眉,活像兩隻大蟲子。
隻見“自己”款款而來,指作蘭花撫在頰上,扭着腰,擺出姿勢,眨巴眨巴眼道:“我好看嗎?”
原穗禾指着萬年參,“你!你!你……”說不出話來,踉跄退了幾步,閉着眼靠在柱子上,仰首深吸,拇指摁住人中,才緩過氣來。
萬年參趕忙跑來,“你沒事兒吧?你沒事兒吧?你沒事兒吧?”一連三問,氣得原穗禾感覺鳴都短了三載。
原穗禾擡手擋住它,平複上湧的氣血,仍舊閉着眼,“你别過來,别過來!我不想刺瞎自己的雙眼!”
萬年參這才反應過來,原穗禾是嫌棄自己的妝扮,十分不解地問:“不好看嗎?”随後真摯地勸到,“我都打聽了,這可是國度最時興的樣子,你這可不行,要學會欣賞美!”
原穗禾拍着胸口給自己順氣,“我可真是謝謝你!”緩了片刻,才想起方才聽到的消息,抓着萬年參回了自家院子,關上門,在桌上重重拍了兩下,審問:“我剛剛聽人說你打人了?怎麼回事兒?”
萬年參聞言,勾起唇,擡着下巴,自豪地揮了揮手,“這等小事就不必過問,那小兔崽子想調戲姑奶奶我,被我扇得滿地找牙,求爺爺告奶奶讓我放過他,還說以後唯命是從!”
原穗禾歎氣,無奈表示:“沒事兒,但我實在看不得自己的臉簪紅戴綠,你還是換回原形吧。”
“啊……”萬年參頗為可惜地歎氣,“人家都好久沒變成人形了……”
“沒事,下次還有機會。”
“你還能拿到幻形符?”
“自然。”
原穗禾将撲了粉的人參洗淨,就聽到下人禀報國師讓去前院一趟,她也不拖延立馬跟過去。
還沒入場便聽那勤孝公含着怒氣的狀告聲,“大國師!此事還望您做主,簡直欺人太甚!聖女将吾兒打得鼻青臉腫也就罷了,竟公然将我兒當驢騎,還讓叫……叫主人!”最後三個字仿佛難以啟齒,頓了會兒小聲卻有力地從牙縫裡擠出來。
原穗禾放慢步伐,隻聽那位袁家家主兼大國師,淡淡地應道:“嗯。”不含喜怒,沒有許諾懲罰,也沒給那個勤孝公什麼面子。
看來這位大國師的地位是真的很高了。
原穗禾拿沾了蒜水的帕子在眼下擦擦,滾燙的淚充盈眼眶,方才緩緩現身。衣袖擦着那位垂頭喪氣的世子的肩而過,順便看了眼腫成豬頭的臉,即使這樣眼裡還滿是嚣張。
看來确實是頭豬。
這是原穗禾第一次不隔着簾子見到國師,他穿一身绛紫對襟法袍,袍上紋繡仙鶴祥雲圖,頭戴玉帶,臉上卻罩着傩面。
“敢問聖女今日為何當街毆打勤孝公世子?”
原穗禾咬着唇,熱淚顆顆落下,她拿起帕子擦拭,那淚卻似決堤般滾滾而下,她哽咽着:“他想摸我!還想讓我給他當他的第十八房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