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瑜坐在桌子前,專注于裁剪布料,縫制亵衣亵褲。
窗外,烈日烘烤着大地,野草葉兒蔫蔫的垂下腦袋,偶爾吹拂而過的清風,解不去蒸騰的熱意。
蹲牆角下打盹的野雞,被太陽曬得焦躁,雞頭不停的埋進羽毛裡,抖動着往更深處探去,隻為尋一抹清涼,躲避灼熱的太陽光。
林予練完字,走出屋門,去小解的途中,看見四隻快被曬昏迷的傻雞,他從角落裡撿了一根桃木枝條,朝四隻縮脖子的野雞揮了揮。
“咯咯咯!快回雞窩裡。”曬傷了不下蛋怎麼辦?家裡銀錢不多,不能亂花,雞蛋養人,他們一家子還得靠雞蛋補養。
桃枝條揮舞,斥責聲沉冷,野雞一個個懶洋洋站直身子,一搖一擺的走回雞窩裡去。
半個多時辰過去。
屋子裡,謝瑜縫制好兩身亵衣亵褲,正收拾桌面上的針線布頭。
新衣裳要清洗過,在太陽底下曬一遍,上身才會貼膚不刺撓。
謝瑜捧着衣裳走出屋來,轉到廚房前面,随手把衣裳丢進洗衣桶裡。
彎腰拿起瓢,往洗衣桶裡倒了兩瓢水,再走進圍房中,捧了一些皂莢漿液出來。
随後,兩隻手伸入洗衣桶,讓皂莢漿液與水混合。
亵衣亵褲浸泡在皂莢水中,謝瑜去了一趟小承小予的屋子,瞧瞧倆小家夥在做什麼。
結果擡腳跨入門檻,就看見端坐在小桌子前,執筆練字的林予。
謝瑜緩步上前,站在桌子一側。餘光瞧見躺床上睡得香甜的林承,他壓低嗓音,伸出右手,手指骨節輕敲了兩下桌面。
“小予,一會兒還有課,你年紀小,注意休息,别太折騰自己。”
養了半個月,臉上多了一層軟肉,人也白了一絲絲,瞧着氣色好了一些,可不能由着林予瞎折騰。
揠苗助長,損耗根基,他不想林予過早的緊繃自己,張弛有度才是穩妥成事的妙訣。
林予收了筆,擡眸看向謝瑜,眼底浮現渴望與隐憂:“早些練成一手好字,可以早些抄書賺銀子。”
說着話音一頓,眸光飄出窗外,任由情緒放空:“你和大哥即将成家,過幾年就會有小侄兒,我和小承慢慢長大,食量也會變大,家中進項還是太少了些,不夠一家人嚼用。”
謝瑜扶額。
小予真的愛多想,這樣子下去可不行啊。
少年老成,傷心損慧根,容易早逝。
他擡手,胡亂抓了抓林予的腦袋。
彎腰躬身,将小人攏進懷裡,溫聲慢語:“你個小屁孩,想這麼多作甚?賺錢養家的事情自有大人操心,小孩子操心太多,小心長不高哦!”
林予抿了抿唇,沉穩小臉上浮現絲絲羞澀。
謝瑜關心的懷抱,他很受用,像吃了蜜糖一樣,心頭甜甜的。
他下意識柔和了聲音,但依舊堅定想法:“謝瑜哥哥,我認真的,真的想早些幫家裡賺銀錢。”
讀書科舉本就費銀子,家中進項有限,以大哥和謝瑜哥哥兩人之力,很難擔得起十幾年的讀書花銷。
他必須早些習得賺銀錢的手藝,多賺一點是一點。
謝瑜眼眸微眯。
如何勸說早慧的小孩呢?
擺事實,講道理,把對方說得辨無可辨即可。
他身體後仰,松開林予,右手攤開,放在面前的小桌上:“把手拿出來,像我一樣,摁在桌面上。”
林予疑惑,但聽話,小手放在謝瑜大手旁邊:“這是做什麼?”
謝瑜伸出左手戳了戳林予的臉,細細分析道:“人呢,是會慢慢長大的,我們的手也一樣。如果在年紀小的時候,過度的使用雙手,幼嫩的手骨手筋容易受損,嚴重的很可能會斷裂,導緻殘疾。”
“你說過你想當官,如果手指有損,是做不得官的。”
“人嘛,得在适當的年齡,做正确的事。你現在的目标應是用心讀書,養好身體。科舉考試對人心志、精力、身體磨損巨大,你得做好長線奮鬥的準備。”
說着,謝瑜收回左手,收掉桌面上寫滿簡單字的三張紙:“我和你大哥會好好賺銀錢的,你不用太過憂心。僅香皂豆腐這兩項,就可以給我們家帶來許多銀錢,遠比你不顧身體,抄書換錢來得快。”
聽了謝瑜的話,林予垂眸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想通話中關竅,偏頭看向謝瑜:“好,謝瑜哥哥,我知道了。”
謝瑜笑了笑,垂頭親了親林予的額頭,誇贊道:“乖小予,去叫醒小承吧,準備到時間去村塾上學了。”
“嗯,好。”
林予看着謝瑜離開房間的背影,擡手摸了摸額頭,嘴角使勁壓了壓,還是不受控制的往上翹起。
謝瑜哥哥好溫柔,他真的好喜歡謝瑜哥哥……
*
傍晚,放學後,落日熔金,金粉傾灑于高山之巅。
一排鳥兒斜穿過天空,清脆鳴叫了幾聲,在金色天空上添了幾筆靈動的黑色剪影。
清涼的微風吹拂着,路旁,野草葉子歡快飛舞,果樹枝條追着風,輕輕搖啊搖。
村道上的黃色小土狗,三兩隻打鬧着,撲追着野草叢中低飛的小蟲。
今天太陽異常猛烈,院子裡的水給曬得熱乎乎的,謝瑜三人挖野荠菜歸來,将野荠菜放在屋檐下,立馬解開發帶,一人舀了一桶水,坐在院子裡洗頭。
“謝瑜哥哥,我浸濕頭發了。”林承還不能自己清洗頭發,乖乖坐在小闆凳上,等待洗淨頭發的謝瑜過來,幫他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