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鶴甩給祁宏一記冷飕飕的眼刀,暗罵:有病。
祁宏絲毫不懼,嬉皮笑臉地調侃:“小鶴兒哥哥,大家都是你的朋友,你怎麼還區别對待啊。”
展鶴深深睨一眼祁宏,無言之中,讓人感覺他罵的很髒。
他趿上拖鞋進卧室待着,圖個清淨。
唐雨回到姜滿棠身邊,整個人的狀态都不太對勁兒。
“展鶴說,讓你花他的錢。”
唐雨邊說邊仔細觀察姜滿棠,企圖抓住一絲端倪,可惜她沒有任何異常反應,順手将男生的手機踹進口袋,從竹編簍裡拿出一串家門鑰匙,挂件是展鶴剛從益智玩具裡拆出來的,卡通人物的表情有點鬼畜。不知道是不是内心的惡意作祟,唐雨總覺得這咧着嘴大笑的表情是在譏諷她的自作多情。
唐雨強忍住翻湧的情緒,故作輕松的跟姜滿棠說笑:“之前總聽你抱怨和展鶴聊不到一起去,待在一起經常吵架冷戰,今天我看你們的相處,完全不是這樣的呀。他很關心你,你也很信賴他,你們下意識的行為掩蓋不了内心真實的想法喲。”
“什麼叫内心的真實想法?”
姜滿棠腳步一頓,皺眉看她,破天荒的頭一回露出鋒利一面:“你想說我欺騙了你,平時和你吐槽展鶴的話全是假的,其實我喜歡展鶴?或者,是展鶴喜歡我?”
唐雨怔愣一瞬,讪讪地擺手:“不是,我沒這意思。”
樓道内陰涼昏暗,姜滿棠胳膊上被吹起一層雞皮疙瘩,她三兩步邁下台階,走出單元門,暖烘烘的日光灑在身上,驅趕所有的冷意。
唐雨好聲好氣的跟姜滿棠道歉,習慣性的湊近挽她胳膊。
姜滿棠有所察覺,提前躲開,冷不丁問:“你是不是不喜歡祁宏了?”
唐雨眼底閃過一抹不自然,随即恢複正常。
短短幾秒,她就組織好了語言:“剛剛人太多了,祁宏位置太遠,我不好意思瞄他……”
姜滿棠又從唐雨臉上看見類似少女懷春的羞澀表情,真的很有欺騙性。她忍住心底的隐痛,悶悶哦了一聲:“那是我的表達方式有錯,應該這麼問——”
“祁宏隻是你的幌子,你真正喜歡的人是展鶴,對吧。”
唐雨隐藏最深的心事被姜滿棠輕巧揭破,她瞳孔一顫,短暫的晃神之後矢口否認。
姜滿棠掏出展鶴的手機,從相冊裡找出那張偷拍的照片給唐雨瞧。
唐雨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不住的顫抖,試圖辯解,可惜姜滿棠沒給她這個機會,指尖往後滑,是她跟管理員的投稿聊天截圖。唐雨一張張圖片挨着看過去,全是她的“罪證”,鐵證如山,她像是被判了死刑一般,眼珠灰暗,呆在原地,渾身發冷。
“你喜歡誰是你的自由,你有權利追求或暗戀,原本這些都是你的事情,跟我一點關系沒有,但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就該分享快樂和煩惱,所以我才願意傾聽你的心事,盡力幫你完成願望。我從來沒有隐瞞過你什麼,我對展鶴是純發小交情,從沒有過越線的想法,是你擅自用狹隘的想法揣測我、利用我、欺騙我,還傷害我……”
姜滿棠眼眶紅紅的,眼淚一個勁打轉兒,強忍着才沒掉下來。
還記得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姜滿棠在新班級裡第一個搭上話的女生就是唐雨,她們從同學到朋友,關系進展飛速,待在一起總有聊不完的天,興趣愛好都投機,這段友情持續到現在馬上三年了,姜滿棠突然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難過的情緒來勢洶洶,内心世界就快崩塌。
一想到唐雨不僅不樂意和她做朋友,還把她當作感情上的假想敵,讨厭死了她,姜滿棠就委屈極了,哽咽道:“你以為偷拍這種照片,捏造我和其他男生的绯聞,就能讓展鶴和我保持距離,把我從他身邊趕走嗎?”
“我和展鶴從始至終就沒那方面的想法,不然怎麼會話不投機半句多。随便我跟哪個男生談,那都是我的私事,展鶴才懶得關注。你覺得我們混得熟,是因為我們從小就認識,又因為父母關系好,不得不捆綁在一起。展鶴不缺追求者,沒了我,你照樣兒還有一大批優質情敵,退一萬步來說,如果我真對展鶴有意思,那也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你連背地裡搞小動作的機會都沒有。”
姜滿棠愈發憋屈,小溪一樣的眼淚順着面頰流下來,止也止不住。
……真丢人。
她原本是想好好和唐雨講道理,哭什麼哭。
都怪她的“淚失禁”體質。
姜滿棠欲擡手抹淚,腕子蓦地被拽住。
先是一道高大且極具壓迫力的影子籠下來,将她嚴嚴實實的罩住,接着,頭頂響起展鶴低沉有質感的嗓音:“手上有細菌,别揉眼睛。”
展鶴走路悄無聲息,兩個女生都沒發現他什麼時候來的,這騷包的人還換了套淺色運動裝,幹淨清爽,洋溢着蓬勃的少年氣。前提是,忽略他此時此刻極不友善的态度——瞳仁漆黑,目光陰沉,蘊着滔天的怒火。
唐雨被盯得毛骨悚然,準備好辯解的話也不敢說了,呆呆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展鶴攥着姜滿棠的手上,皮膚偏白,骨節分明,修長精緻,指甲修剪的十分整齊。
僅從這方面就能看得出他是個講究人,跟小鎮上那些見識短淺,混不吝的同齡男生截然不同。
唐雨知道展鶴是在初三偶然旁觀的一場球賽上。
展鶴所在的球隊來客場比賽,茫茫人海中,唐雨一眼就發現他的身影,穿着統一的服裝,個子高挑,一頭墨發随風飄揚,長相清冷文雅,連他表現出來的高傲感都顯得如此合理。
他享受着微風和日光的偏愛,周身鍍着一層金色光芒,是萬衆矚目的存在,那麼的與衆不同。
唐雨認為自己對展鶴一見鐘情,實在太正常了。換言之,但凡正在憧憬青春戀愛的女生,就很難對展鶴說不,誰能做到不慕強,誰不渴望這麼優秀的男生成為自己人生的另一位主角。
籃球賽結束後,唐雨混入隔壁初中的貼吧,暗中打探關于展鶴的消息。
情況允許的時候,她便獨自到臨校附近打轉兒,妄想着能再見展鶴一面。
沒隔多久,唐雨如願在附近的小吃街見到了展鶴。
以及,與他一起放學回家的姜滿棠。
面對觀衆席上浪潮一般襲來的尖叫聲絲毫不為所動,一張冷漠臉直到赢下比賽的展鶴,現在跟變了個人一樣,收起力氣拽姜滿棠的發尾,妥妥的小學生行徑,幼稚的很。
姜滿棠立馬扭頭狠狠瞪他。
展鶴唇邊漾着一抹壞笑,不知說了句什麼惹得她臉色一暗,捏緊拳頭大步流星往前走,企圖把他遠遠甩下。
展鶴沒有一點作為罪魁禍首的愧疚,反而樂的更開懷,眼仁裡盛着一汪水,月光碎在裡面,美得驚心動魄。
他長腿一邁,輕輕松松追上姜滿棠,指尖輕佻地勾住她綁住馬尾的蝴蝶結,稍微一用力,女生的長發如瀑布般傾瀉,随風飛揚。
姜滿棠驚慌失措,沖過來搶他手裡的發圈。
展鶴不閃不躲,站在原地等她冒冒失失地撞入懷裡,憑借身高優勢舉起胳膊,任由姜滿棠蹦跳着往他身上攀,眸子裡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不用多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懷着怎樣的心思。
也許姜滿棠确實沒撒謊,她不待見展鶴,覺得他脾氣差,刻薄,得理不饒人,渾身上下滿是缺點,跟他走得近僅僅是兩家關系親密。她不厭煩他就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寬容,喜歡更是不知從何提起。
但,展鶴不見得沒那方面的心思。
一個人如果真心喜歡另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住的,習慣會洩露,眼神會洩露,連面對她的時候不由自主放輕的呼吸節拍都會洩露。
這種複雜矛盾的心情,唐雨最了解了。
姜滿棠小幅度擰着胳膊,企圖掙脫展鶴的桎梏,可他偏跟她作對不松手,力氣使的太大,掐的姜滿棠腕子内側浮現出暧昧的紅痕,邊緣泛着白。
唐雨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倉皇的轉移視線,鼻酸的厲害。
唯一慶幸的是展鶴還不知道她的所作所為,在他世界裡做個路人,也好的過騙子或壞人。
“唐雨。”展鶴突然叫她,語氣發沉。
唐雨心咯噔一下,對上他犀利的眼神,預感不妙。
展鶴往前邁了一步,無視姜滿棠那些暗戳戳的細微掙紮将她擋在身後,護短的意思明了。
沒有任何鋪墊,他開門見山道:“我不喜歡你,别在我身上花心思。”
“……”
“……”
兩個女生蓦地擡頭,同時看向他。
姜滿棠震驚的不行,心想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芳心殺手,雖然拒絕本身就難讓人接受,但他好歹表述委婉一點呢,最起碼,換個場合,别在她面前說這些,弄得她這個外人也挺尴尬的。
再看唐雨,臉色白一陣紅一陣,羞憤交加,感覺下一秒就要當場暈厥了。
展鶴垂下眼睑,睇着唐雨泫然欲泣的樣子,内心不為所動,雙唇一張,繼續往外甩冷刀子:“你用不着使心機耍手段吸引我的注意,我不吃這套,也别用這種被欺負了的眼神看着我,扪心自問,我從沒撩撥過你,所以沒道理為你的感情負責。不追究你背地裡搞得那些事,是因為我懶得管,今天直接跟你說明白了省得兜圈子,識相點的你就打消念頭,否則,你怎麼整姜滿棠的,我就怎麼從你身上變本加厲的整回來。”
突然從展鶴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還是為了給她打抱不平,姜滿棠驚詫地擡頭,發現他下颚繃的很緊,顯而易見的動怒了。平時神在在的一個人,這會兒跟被踩中尾巴似地炸毛了,戾氣橫生,吓人得很。
唐雨臉皮薄,被喜歡的男生當面疾言厲色地怼了一通,她受不了這份委屈,眼眶紅了又紅,豆大的淚珠往下滾,直接轉身跑了。
姜滿棠立馬動身想去追,卻被展鶴制止。
他抓着她的手使勁兒,把人拉到跟前兒。
展鶴眉心蹙着,臉色嚴肅,語氣沒比剛剛客氣多少:“說你笨你是真蠢,唐雨都這樣兒對你了,你竟然還上趕着去找她。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缺朋友呢?”
“……不是的。我怕她情緒太激動,回去的路上出事怎麼辦?今天是我約她過來玩的,萬一真有個萬一,到時候怎麼跟她爸媽交代?”姜滿棠還沒從與唐雨決裂的事實中緩過神,鼻頭和眼睛都紅紅的,看上去像隻孱弱發顫的小動物。
“少操心一些有的沒的,唐雨比你聰明多了。”
展鶴見她難過,心裡也跟針紮似的,密密麻麻的疼,滋味不好受。
他不太溫柔地掐一把她的臉,硬邦邦說道:“行了,别哭。”
姜滿棠癟了癟嘴,咕哝一句才沒哭,問:“你下樓幹什麼?”
當然是擔心某個笨蛋。
口條不行,力氣不大,吵又吵不過,打又打不赢,在别人那裡吃了暗虧,回想起來就知道哭。
讓他放心不下。
展鶴長眸一眯,毒舌道:“你來我家吃飯,萬一出事了,我怎麼跟舒姨交代。”
姜滿棠難得機靈一次,明白了他。
展鶴七繞八拐的,其實總結下來就一句話:擔心她。
姜滿棠的心情頓時有些微妙。
委實沒想到有朝一日輪到展鶴給她撐腰,她竟然意外的非常受用,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委屈又開始隐隐發作,眼眶酸澀發脹,鼻尖酸的厲害。
姜滿棠低下頭,狡辯說沒有哭,是汗水滴進眼睛裡太疼了。
展鶴看着她毛絨絨的發頂,突然很想摸一摸。
他忍住這股不合時宜的沖動,背對她蹲下。
“上來,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