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巷子,各種食物香味撲面而來。矮桌靠着綠化帶排開,一人一個馬紮,圍着圓桌坐着邊吃邊聊。
人間的煙火氣十足。
姜滿棠在食堂吃過晚飯,但訓練消耗掉太多體力,這會肚子又開始咕噜咕噜叫。
她點了大份辣炒河粉和烤串的套餐,端着盤子走到臨近的空桌子前,環視一圈,沒發現馬紮,當機立斷叫:“展鶴。”
展鶴沒看姜滿棠,也沒搭腔,從口袋摸摸掏掏好一陣之後總算找到手機掃碼付款。
他從自助區取出一次性碗筷,順便從隔壁桌拎來兩隻沒人坐的馬紮。
姜滿棠饑腸辘辘,已經等不及了,用腳尖勾住馬紮腿,想用巧勁兒撐開它。試了幾次沒成功,她果斷放棄,示意展鶴來搞,嘴裡咕哝:“盤子好重呀。”
展鶴弄好馬紮,特有預見性的把迫不及待就要落座的姜滿棠扯到一邊,抽出紙巾擦了擦馬紮,起身時順勢接過托盤。
又把油叽叽的桌面擦拭一遍,他丢掉髒兮兮的紙團,稍一揚下巴,示意她可以坐了。
姜滿棠樂得被服務,“謝謝”二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先聽見一句挖苦:“你是餓死鬼轉世?”
“……”
剛提起來的氣直接被堵在胸口,噎得姜滿棠面色漲紅。
摸着良心說,展鶴主動買單以及給她輔導功課的時候,是姜滿棠真正認為他最像人類的時候。
但他一張嘴,就又是另外一碼事了。
暗地裡惋惜一番“分明是個豔壓四方的大帥哥,偏偏長了一張殺傷力不亞于核-武器的嘴”,姜滿棠擡起腦袋,擠出燦爛明媚的笑,模仿他的口吻,陰陽怪氣:“是呢。”
相同的兩個字,從她口中講出來卻是截然相反的聽感。
甜美清脆的聲線,尾音上揚,羽毛一般輕撫過他心尖,展鶴背脊難以控制的輕顫起來,非常不合時宜的,他竟然想聽她用這樣的語調再多陰陽幾句。
意識到自己的念頭太變-态,展鶴的面色變得不太自然,曲起指節蹭耳廓,似要極力掩飾什麼。
很快,那一片肌膚紅的快滴血。
他克制着背起手,别過臉去,努力避開她的視線,試圖藏起那隻滾燙的耳朵。
而姜滿棠滿腦子都是吃,無暇關注别的。
套餐裡的食物太多,一個人吃不完浪費,于是她撥出一半炒河粉給他,又從烤串裡挑出他不喜歡的蔬菜放在較遠的一邊,忙完之後,她便專注的埋頭幹飯。
吃到中途,她伸手去拿盤子裡的烤串,餘光瞥見他靜坐在那兒,後知後覺發現他一直沒動筷,納悶:“你不餓?”
不是他先張羅來小吃街的麼。
展鶴慢吞吞地嗯了一聲,臉卻沒轉過來。
“你看什麼呢?”姜滿棠好奇。
“沒。”
展鶴拆掉筷子的塑封,攪開坨了的河粉,剛吃了一口,視野裡便出現一串冒着孜然香味的羊肉串。
“這個可好吃了,沒有一丁點膻味,你嘗嘗。”姜滿棠向他安利美食,口吻異常真摯。
展鶴卻隻能看見她被熱氣熏紅的眼睛。
水汪汪、圓滾滾、黑黝黝的,像從泉水裡剛淘出來的葡萄,甚至能從裡面分辨出他模糊的身影。很有靈氣。
小巧的鼻尖上挂着細密晶瑩的汗珠,再往下,唇角沾着醬汁,唇肉被辣的微腫,顔色更鮮豔了一些,泛着似有若無的誘。
展鶴發覺很難用文字或語言精準描述出姜滿棠帶給他的感受,像炎炎夏日的冰鎮西瓜,像軟爛多汁的水蜜桃,又像鮮甜可口的草莓。
他偷偷描摹了很多她的畫像,閑來無事填色,能想到的與她适配的顔色也就水粉、鵝黃、湖藍之類的暖色。
現在盯着這雙眼睛,展鶴再一次體會到姜滿棠鮮活的生命力,腦袋裡突兀又沒那麼違和的冒出個結論:
她沒有裝可愛。
她天生就招人喜歡。
敏銳的感知到耳朵又有發燙的迹象,展鶴睫毛唰得低垂,他不敢再看她,咬下一塊羊肉,敷衍地咀嚼幾下便囫囵吞了。
普普通通的街邊燒烤,調料味很重。
沒什麼獨特的。
不過确實如她所言,沒有膻味。
姜滿棠期待地追問:“怎麼樣?”
展鶴口是心非:“湊合。”
未來著名美食家姜滿棠女士顯然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她不屑地切了一聲,懶得搭理這個不懂美食和生活的可憐外星人,繼續嗦粉。
吃飽喝足之後,姜滿棠安靜地玩起手機,耐心等待展鶴。
矮桌對展鶴一米八幾的高個兒而言很憋屈,他一雙長腿曲起,膝蓋連帶小半截小腿已經超過桌面,手肘隻能撐在膝蓋上,捧着碗小口小口、毫無聲響地吃河粉。
空間逼仄,為了防止兩個人碰上,他刻意坐遠一些,她卻偏要明知故犯。
膝蓋隔着褲子布料觸碰到女生的那刻,展鶴渾身猶如過電,頭皮一陣陣發麻,仿佛被點穴一般動彈不得,含在嘴裡的河粉遲遲沒能咽下去,小米辣的味道在口腔内蔓延,辣的他舌根發疼。
姜滿棠則是單純認為這感覺像極了他們小時候為了争奪書桌上有限的空間,胳膊肘抵在一起暗中較勁兒,使出吃奶得勁兒互相擠兌,誰都不肯先認輸。
現在她故技重施,大腿抵着他膝蓋,使勁兒把他往一邊推。
展鶴不讓,卻也沒用力。
姜滿棠咂摸出他的放縱,開始得寸進尺。
她的膝蓋、手肘、肩膀依次挨上他,咬着後槽牙使力氣,試圖把他從身邊擠開,最好坐到對面去吃飯,省得她跟聶景佳發吐槽消息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一不留神被他看去不該看到的内容。
漸漸地,姜滿棠後知後覺不對勁。
與闖禍的同時還會暗中觀察主人臉色的小貓一模一樣,她悄悄掀起眼睑,果不其然撞見展鶴意味不明的眼神。
她心裡一沉,有種被抓現行的赧然,反倒忽視了他與往常相比更沉重的呼吸聲。
展鶴身體沒動,垂眸,聲線壓得極低:“玩夠沒。”
區區三個字帶來的壓迫力極強。
姜滿棠慢慢縮起脖子,打直背。
慫了。